神山,漆黑如淵的暗影之下。
趴著一只龐然無比的獸,仿佛背負著巍峨萬里綿延起伏的神山。
“他回來了。”
聲音沙啞,像是吞著千萬根鐵針。
額上長出了牛角,面似狹長的人臉,共八張。
除去正中央的人面,后腦也生者一張稍小的面。
茂密的黝黑雜亂之發中,隱藏著其余六張面龐,像是一竄項鏈。
“他是來拿回那花的。”
另一張面沉吟著。
“他來拿,就要給嗎?”
正中央的面龐泰然自若,發出悶雷一般的炸響轟鳴。
神山跟著其顫動,釀成一場無人在意的雪崩。
“我們守了這么多年,該是我們的了!”
“是啊,他來了,就要給嗎?”
戲謔的笑聲響起,其余七張面笑作一團。
“安靜!”
中央的首喝止了雜亂的笑,而后閉眸沉眠。
……
赤色身影游走高原之上,鱗甲層層疊疊,如鐵器轟鳴。
別了那位宗老后,蘇全只身闖入高原之中。
水草風貌,山風呼嘯,低頭遍地牛羊。
這本是一方寧靜高原。
但蘇全感受到了別樣的韻味。
風中,充斥著微弱如蟲鳴的呢喃。
叫人不寒而栗。
很難不讓人懷疑,那些大妖的瘋狂與其無關。
龐然的身影游弋而過,牦牛與野狼便停止了廝殺,齊齊向著蘇全沖來。
眼中不加掩飾的流出渴望。
但赤蛇無意與這些東西糾纏,有更加明確的目標。
只是略微加快速度,便讓那些野獸只能跟在身后吃灰,望著其身影遠逝。
生態位顛倒混亂了。
從一路見聞來看,蘇全得出了這么個結論。
兔子對著鷹呲牙,狐貍向著豺豹尋死,諸如此類……
全然失去了理智。
他也見識過了足以稱為妖的獸們,他們的瘋狂遠沒有這些凡常生靈那么嚴重。
只是更容易失控。
龐然的身軀盤旋在一座山岳之巔。
找到了。
從宗老口中得知,這里有一位與他們相善相識的大妖,被尊稱為河靈。
當然,蘇全不是與對方來喝茶做客的。
他需要從本土的大妖口中得知,那朵蓮花究竟盛開在何處。
佇立遠視著將高原分為兩半的廣闊河流,仿佛來自于浩瀚九天之上,拐折之處,平緩的水流泛著簇簇激流浪花。
河面泛水之側,堆著無數累累白骨,半葬于淤泥之中。
那就是那位大妖所在之地。
即便是隔得很遠,他也能看見那大妖躍出水面吞殺盤旋飛鳥的模樣。
調息片刻,待身體的機能恢復如常。
沒有絲毫猶豫,赤色身影如雷霆滾落,一個猛子扎入河面。
蘇全沒有隱藏自己行蹤的意思,他反倒害怕那大妖不知道自己到來。
在河底攪動昏天暗地,讓水質散發出隱隱的赤紅氤氳。
這般動靜,自然被那位雄霸于此的大妖捕獲。
暗流涌動,那東西來了。
似一塊海中頑巖,碩大無比。
一張深淵般的巨口便占據了整個魚頭十之八九,刺出鐵鋸一般的利齒,卡著許多泛白碎肉。
鱗片如甲胄交疊,但三道猙獰的疤破壞了這整齊的美感。
魚鰭尖銳鋒利,僅僅是游弋而來,便割斷了水流。
額心點綴著一顆明珠,散發出微弱朦朧的光。
渾圓的魚眼散發著兇狠的光。
想要將闖入自己領地的赤蛇生撕活剝。
大概相當于五次進化的妖類,沒有理智可言。
蘇全做出自己的判斷,不過,本來就沒有抱有期望。
按照宗老所言,這大妖也只是在這片水域稱王稱霸。
根本比不得此間頂尖的大妖們。
既然失控,打服就是了。
他沖出,龐然的體型根本沒有造成任何阻礙。
靈活得簡直不像是在暗流涌動的大河之底。
魚妖無聲咆哮,向著沖來的大蛇擺尾,借著水流的反推同樣沖出。
不像是魚,反而像是一頭狂暴野牛。
猙獰的口鑲著利齒如鐵閘落閉,卻吞得滿嘴的泥沙。
蛇身就像是一條映射在河底的綢帶虛影,攪動河中渾濁一片。
凈湖技能持續生效,讓整片渾濁的戰場籠上一層赤紅薄紗。
任魚妖如何的努力撕咬,卻總是與之差之毫厘。
現在,更是消失不見了蹤影。
黑瞳在眼中四下轉動,在渾濁的視線中搜尋。
那赤紅的大蛇為何不見了?
全然不知,自己已然落入蘇全的圈套。
魚類的反制措施太少了。
只憑借著一張利口橫行,何況現在還是個如此沒腦子的。
蘇全吐信,飄柔的絲帶驟然緊縮。
身后!
感受到身后傳來的巨力,魚妖反應過來,卻早已是甕中之鱉。
轉眼便被捆了個結實。
赤紅的影子像是鐵索沉礁,任其如何掙扎,我自屹然不動。
螺旋槳一般的魚尾猛然發力擺動,掀起股股巨流涌動不息。
額上的明珠綻放光華,被捆住的魚妖氣血在燃燒沸騰,掙扎的力道在不斷增長。
在河面上掀起拍空巨浪來。
但卻是徒然,對于蘇全而言,不過是小孩玩鬧。
若不是害怕讓這魚妖逃走,早在魚妖沖上來的瞬間,他就能將其拍飛。
不過這樣只會增加對方逃跑的幾率,與他的目的背道而馳。
是自己的縱容,讓這魚妖生出了自認可以匹敵的錯覺?
赤蛇覺得自己有必要給對方上一課。
被他纏繞的獵物,哪有逃脫的先例!
蠻橫無可匹敵的力量通過數萬塊虬結的肌肉施加在魚妖鱗甲之上。
如甲胄般的鱗甲瞬間發出微弱悶響,被擠壓的部分帶著鱗甲一同凹陷,那是骨斷裂的聲。
眼球因為這龐然的壓力而向突出,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開來。
額上明珠綻放的光華被直接掐斷。
脆弱的內臟被擠壓,產生裂痕,巨口之中逸散出大抹腥血。
赤蛇游動,將其從深水之中生生拽到了潛水灘涂擱淺。
松開,魚妖已經沒有絲毫掙扎的余力。
滿眼黯淡,像是缺水的魚兒無意義的活動巨口,吐出血沫。
這傷勢還要不了這魚妖的命,蘇全很是確信這一點。
接下來,就只要等著凈湖發揮就行。
他試過的,被凈湖影響的水質能夠讓這些步入瘋狂的妖平靜下來。
裊裊擴散而開的赤色將魚妖身下的潛水暈染,而后順著它的鱗甲融入體內。
慢慢的,魚妖眼中的黯淡瘋狂流逝,流露出睿智的微光。
此刻的他,才擔得起宗老描述的河靈之稱。
但這是暫時的,除非能一直跟在蘇全身旁,否則他遲早會再度陷入之前那般狀況。
“你,不是此地的大妖……”
喉腔之中擠出微弱的聲,斷斷續續的。
他從未在這高原之中見過任何與這赤蛇相似的影子。
“離開…這里,否則會落得…和我一般下場。”
他勸誡道。
“多謝,但我為蓮花而來,它在哪?”
蘇全沉聲,昂起的蛇首是冷冽如鐵。
“我明白了……沿河而上,在神山水源之上,小心蓮花之下,那里面藏著大恐怖……”
他顫抖著,因為恐懼而顫抖。
他曾追溯大河之源,但卻感受到了超越那些頂尖大妖無數的可怖氣息。
像是神明與螻蟻的差距。
自此,再也不敢踏足上流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