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離開深谷，凌云一路尋到一處市鎮暫時歇息。

一夜休整后，次日清晨讓店家準備了一碟小菜和一碗白粥作為早食。

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十幾年了，但只要有條件，他依舊是一日三餐，而不是一日兩餐。

細嚼慢咽吃著，店里突然來了三個風塵仆仆，白衣白帽，面色疲倦的江湖客，一進來就直奔柜臺，找掌柜問話。

“最近可有看見一名容貌清麗，三十歲左右的女俠？”

掌柜不敢怠慢江湖客，聞言趕忙從柜臺后走出，拱手恭敬回答道：“回三位明使的話，未曾見過。”

明使？是明教弟子。

凌云心中一動，咀嚼食物的動作不由放緩，凝神傾聽談話。

昆侖是明教地盤腹地，在這里他們行動不像其他府州那般顧忌。

來此多年，凌云對這個真實的世界情況已經頗有了解。

江湖各大名門正派，明教等教會，朝廷之間的關系十分復雜，遠不是電視劇中看到的那般黑白分明。

本質上名門正派和明教，天鷹教等組織都是所在府州豪強，各有各的生意經濟來源。

名門正派是正經的產業，如農莊，酒樓，店鋪等。

而明教，天鷹教等則主要靠沿海走私販鹽等上不了臺面的地下生意。

名門正派中雖然也有心懷鬼魅之人，但終究有一層倫理道德的顧忌，也可以理解為要好名聲，講面子，行事不會無所顧忌。

但明教，天鷹教等教會弟子多是貧寒出身，過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為的是求活，不屑于要什么好名聲，所以他們平日不僅做賭場，妓院等地下生意，還會搶劫綁票。

所以明教、天鷹教等教會本質上不是好人。

當然對于朝廷而言，名門正派和教會都是不安定因素。

但相對名門正派這等需要靠他們協助治理地方的勢力，朝廷態度曖昧，想要消滅也得講究一個名正言順，不然就會牽一發而動全身。

而對于教會，特別是明教這種舉反元大旗的組織，朝廷手段就要酷烈許多，只是明教主要勢力范圍遠在極西之地，他們鞭長莫及。

總不能為了消滅一江湖勢力，就發動大軍長途跋涉圍剿。

不論人力成本，光是這一仗要耗費的龐大財力，就得不償失。

加上此時元朝已是末年，朝中政治黑暗，大部分官員都為自家謀私利，結黨傾軋，排除異己，少有愿意為國為民者，情況更加復雜。

于是長期以往，便發展成了當下相互制衡，相互妥協的混亂局面。

總的來說，朝廷是希望江湖門派勢力和教會勢力兩敗俱傷，他們好收漁翁之利，當年的屠龍刀風波也是基于這個目的。

這復雜局勢也是凌云離開昆侖山脈后，沒打算此時去明教看望楊不悔的原因。

局勢太過復雜，他與武當牽扯不淺，不可貿然行事，給元朝對付武當的借口。

當然他也知曉自己不可能游離于局勢之外，做逍遙散人。

因為在他決定下山那一刻起，就已身在局中，正應了那句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三名明教弟子似乎只是例行公事，掌柜回答未曾見過，便當即找了張桌子坐下，招呼上好酒好菜。

凌云咽下嘴里嚼得細碎的食物，心中暗道：“三十歲的清麗女俠，又是明教弟子詢問，想來是楊逍此時已經暫代明教教主，假公濟私，發動教眾尋找紀曉芙。”

看來紀曉芙還隱藏在江湖中，當然也有可能已經身隕，只是死訊還不被人所知。

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太過平常，山野小路死個人，第二天就見不到尸體，多是被野獸拖走，淪為血食。

這時又聽一旁三名明教弟子閑聊，一人道：“嘿，你們說教主這兩年瘋了一樣找的這個女人是誰啊？”

“這我哪知道，我就一個跑腿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第三人聞言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

“說來聽聽。”

這人不緊不慢吃了口肉，又喝了杯酒，這才探頭湊近，低聲道：“那是教主夫人，兩年前教主不是突然多了一個女兒么，叫楊不悔。”

“這你從哪知道的？”

“這你就別管了，反正此事千真萬確，聽說那小姑娘剛來頭幾天，天天都哭，把教主愁的頭發都白了許多。”

“那看來是真事了，前不久我有幸遠遠看見過教主一面，頭發是白了不少，不過我聽說好像嘉定府那邊有消息了，所以我們為什么還要在這里每天問。”

“你都說只是有消息了，這不還不確定么……”

嘉定府……那是峨眉派地界，紀曉芙去了峨眉？

凌云眉頭輕皺，面露擔憂之色。

紀曉芙怎么會想到回峨眉，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快速吃完飯，凌云隨即結賬離開，在鎮上買了一張戲曲花臉面具。

然后凌云又去一家成衣店，購置了一套尋常勁裝換上。

再去買了一匹馬，便直奔嘉定府。

在深谷修煉九陽神功的歲月中，他曾經捫心自問，真的要眼看悲劇發生而不理會嗎？

紀曉芙之死著實讓人惋惜，他曾經的想法是不強求，尊重她自己的選擇。

但仔細想想，紀曉芙自愿死在滅絕師太掌下，真的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師恩難償，但她就不想和楊不悔和楊逍一起生活嗎？

只是她無能為力，她沒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著，峨眉和明教的對立，是她身上的枷鎖。

他深知自己一人之力改變不了天下大勢，又不想做什么武林至尊。

但既定的一些人和一些事，他想要改變。

武當清修期間，老道士曾說人應該要順應天命，但他并不將前半生的苦難看做是上天對他的磨礪。

他說他之所以會遭受這些苦難，不是天道所為，而是因為元人無道，時局震蕩，乃人道之禍。

所以如果他有能力改變這一切，他一定會去做，即使萬劫不復。

順應天命不是逆來順受，是要自強不息，順天道自然而逆人道禍亂。

所以想做便做，去做正確的事，念頭通達，才是修行。

如今凌云就是要去念頭通達，即使最后紀曉芙仍舊擺脫不了身上的枷鎖，選擇死亡。

至少他為此努力過，而不是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