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上午，客船抵達了揚州碼頭。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李太白的一首《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更是讓揚州天下聞名。
揚州乃是典型的江南水鄉，山美、水美、人美……猶如一幅水墨畫卷。
而且揚州還有不少特產：揚州糖藕、揚州獅子頭、揚州炒飯、揚州糯米藕……
更有名揚天下的人間粉黛：揚州瘦馬！
其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也令得南來北往的貨物在這里匯集。
船老大派伙計通知一眾船客，因為需要上下的貨比較多，客船大約會在碼頭停留三個時辰。
于是，沈長安走到隔壁艙問：“蘇夫人，這次停泊的時間比較長，要不要去揚州城逛一逛？”
蘇夫人笑了笑：“嗯，以前一直沒有機會，這次正好領略一下揚州的風光。”
“那好，我回艙拿點東西。”
其實，這是主動回避。
女人嘛，逛街總是要打扮一番的。
果然，等了約盞茶工夫，蘇夫人換了身衣衫走了過來：“沈公子，好了嗎？”
“嗯，走吧。”
沈長安應了一聲，走出艙外將門反鎖。
“咦，錦兒呢？”
“她說留下來守著，怕東西丟。”
“也是，你帶了那么多行李的確需要有人看著。”
走到樓梯口時，沈長安主動抬起手臂：“夫人小心臺階。”
“嗯……”
蘇夫人似有些羞澀，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伸出手輕輕搭在沈長安的手臂上緩步走下樓梯。
她心里很清楚，她與沈長安之間的往來已經逾越了傳統的規矩。
其實她從來沒想過有這么一天。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女人，沒事便在家里看書、彈琴、繡花、寫詩。
平日里大門都很少邁出去，更不用說與陌生男子交往。
或許，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她第一次出遠門，卻遇上了她喜歡的一個人。
當然，這種喜歡其實是很單純的，比如她也喜歡李白、喜歡蘇東坡、喜歡柳詠等等。
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一種仰慕也或是崇拜。
不僅僅是她，天底下多的是女子像她這樣喜歡有才華的男人。
比如卓文君，那可是臨邛巨富之女，有名的蜀中才女。
雖命運不濟，年僅十七歲便守了寡，但因其家世與才貌并重，追求她的人依然很多，其中不乏世家子弟。
結果，她卻看上了一窮二白的司馬相如。
就因為司馬相如在宴會上彈奏了一曲《鳳求凰》，從而打動了她的芳心。
也因此，二人上演了一出被譽為史上最浪漫的私奔。
當然，蘇夫人沒有卓文君那樣的勇氣。
如果是在蘇州，她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與丈夫之外的男人一起喝酒，一起逛街。
環境，也會影響一個人的處世態度，拋開了世俗的眼光，拋開了顧忌與矜持，順應著自己的本心。
下船之后，沈長安又帶著蘇夫人包了一條小船，順著河道入城。
揚州水多，河道交錯縱橫，其中有天然的河道，也有大運河的分支水流。
這些分支水流匯集在一起，又形成了一個狹長的水體，成為揚州一景，人稱：瘦西湖。
坐船游了一圈之后，船泊在了岸邊。
“夫人小心！”
沈長安站身手，輕輕拉著蘇夫人溫軟的小手帶著她踏上岸邊。
“謝謝……”
蘇夫人一臉暈紅，如一顆將熟未熟的紅櫻桃一般嬌艷欲滴。
沈長安笑了笑：“夫人客氣。”
二人并肩走著，一邊聊著天，一邊欣賞風景，像極了一對恩愛夫妻。
不久后，來到了天下聞名的廿四橋。
眼下里并非旅游時節，故而游人不多。
站在橋上，依著欄桿，眺望著遠處的風景，沈長安忍不住吟了一首詩：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也正是這首詩，才令得二十四橋廣為人知。
實際上，二十四橋還是揚州一處有名的風月之地。
《陶庵夢憶》里有一篇“二十四橋風月”便詳細記載了此地盛況：
“廣陵二十四橋風月，邗溝尚存其意。渡鈔關，橫亙半里許，為巷者九條。
巷故九，凡周旋折旋于巷之左右前后者，什百之。
巷口狹而腸曲，寸寸節節，有精房密戶，名妓、歪妓雜處之。
名妓匿不見人，非向道莫得入。歪妓多可五六百人，每日傍晚，膏沐熏燒，出巷口，倚徙盤礴于茶館酒肆之前，謂之站關。
茶館酒肆岸上紗燈百盞，諸妓掩映閃滅于其間，疤戾者簾，雄趾者閾……”
對于不少男人來說，這里就像是天堂一般。
名妓一般隱匿著，需要有人引薦，絕大多數女子只能流連于茶館、酒肆之間，等著客人的挑選。
至于揚州瘦馬……她們并非普通青樓女子。
要想見她們，就得通過牙婆出面，相中了便留下彩禮，擇個黃道吉日用花轎抬走，就跟娶親一樣。
當然，做正房幾乎沒可能，一般都是為妾為婢，也或是淪為權貴人家的歌伎舞伎。
欣賞了一會美景，沈長安又帶著蘇夫人一起去品嘗了一下揚州的小吃，還給蘇夫人與錦兒各買了一件首飾。
當然，只是一點小小心意，并不貴，總共不到八兩銀子。
要是貴了蘇夫人也不會收。
轉得差不多了，時辰也差不多了，二人又一起坐小船回到碼頭，并登上了客船。
上樓梯時，沈長安無意中發現了一個細節：蘇夫人每踏上一步臺階都會皺下眉頭。
走上甲板后，走路時竟然有點瘸。
“夫人是不是扭傷腳了？”沈長安忍不住問了一句。
“沒……”
“那怎么……”
蘇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很久沒走這么長時間的路，腳可能磨破了，有點疼。”
聞言，沈長安不由拍了拍額頭：“怪我大意了，只顧著帶你走……”
“沒事的，難得今天這么開心，睡一覺就好了。”
“要不這樣，夫人先到我船艙里，我那里有跌打藥酒，擦一擦會好很多。”
“這……”蘇夫人有些猶豫。
沈長安卻一副不由分說的樣子，上前將艙門打開：“夫人先進去吧，我去跟錦兒講一聲。”
“好吧，有勞公子了。”
“夫人不必客氣。”
沈長安笑了笑，隨之走向隔壁船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