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莫非便是鼎鼎有名的吳中才子唐伯虎？”
念頭一起，沈長安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江南號稱才子之鄉，特別是唐寅、祝允明、文徵明、徐禎卿四人，更是被人譽為“吳中四才子”、“江南四大才子”。
“慚愧，慚愧……才子之名，愧不敢當！”
唐伯虎再次拱手，一臉自嘲的表情。
想當年，他在才子云集的南直隸參加鄉試，一舉奪得桂榜第一，人稱唐解元。
那時候，真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之后，他與一個名叫徐經的書生一起入京參與會試。
沒想到這次會試卻鬧出了一個轟動朝野的大事件：會試泄題案。
當時的主考官為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程敏政，以及內閣大學士李東陽。
二人皆飽學之士，出題十分冷僻，很多應試者要么交白卷，要么胡亂答一通碰碰運氣。
唯有兩張試卷答題貼切，且文辭優美，一向惜才的程敏政便順口說了一句：“此兩張卷子定為唐寅、徐經所做。”
他說這句話，是因為他比較了解唐寅與徐經的才華，而且在考試之前，三人也彼此見過面。
結果他一句無心之語卻被有心人傳了出去，鬧得滿城風雨，一眾考生皆認定主考官定然提前泄了考題給唐寅二人。
最終，這件事驚動了皇帝，一怒之下命錦衣衛徹查。
這一查就牽扯出了不少人，過程錯綜復雜，撲朔迷離，但結果并未找到真憑實據。
為了平息事態，程敏政終究還是被罷官歸鄉，唐伯虎與徐經二人均遭削除仕籍，罷黜為吏。
唐伯虎恥于為吏，不肯上任，回家后夫妻之間又鬧起了矛盾，一怒之下，休妻！
之后，要么四處游山玩水，要么縱情于酒色麻醉自己。
看到大名鼎鼎的唐伯虎一身泥濘，一臉落魄的模樣，沈長安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與電影中娶了八個老婆的風流才子聯系起來。
所以說，現實與藝術，有時候差別還是挺大的。
沈長安拱手回了一禮，笑道：“唐兄不必謙虛，在下也是江南人，曾拜讀過唐兄不少錦繡文章。
對了，在下姓沈，名長安，沒想到今日能與唐兄在此偶遇，真是萬分榮幸！”
“原來是沈少俠，幸會幸會！”
沈長安微笑著擺了擺手：“唐兄，少俠二字就不必了吧？其實在下也是個讀書人……”
彼此客套了一番之后，唐伯虎也顧不上講究什么讀書人的臉面，脫下已經濕透的衣服擰干了水，隨之坐到火堆邊烤。
畢竟秋涼了，要是受了風寒可就麻煩了。
“唐兄，來，喝口酒暖暖身子。”
沈長安取下腰間的小酒壺遞了過去。
“多謝！”
唐伯虎終于恢復了灑脫的個性，接過酒壺擰開，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幾口。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唐伯虎哈哈大笑，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酒漬，隨之將酒壺遞向沈長安。
“不用，唐兄留著喝吧，暖暖身子，可別著涼了。”
唐伯虎也不客氣，又仰頭喝了幾口，隨后一臉感慨道：“之前還以為兄弟是江湖中人，沒想到也是個讀書人。”
沈長安笑了笑：“其實，在下同時也在習武，正準備去金華府參加武科府試。”
一聽此話，唐伯虎一臉驚訝，由衷拱手道：“想不到兄弟文武雙全，實在是令人欽佩。唐某衷心祝愿兄弟一路過關斬將，來日高中個武狀元！”
“哈哈哈，借唐兄吉言……”
二人一直聊到半夜，彼此間倒也頗為投緣。
翌早。
唐伯虎拱手作別：“長安兄弟，以后到了蘇州，一定要到寒舍作客，咱們一起喝個痛快。”
“一定一定，只要小弟到了蘇州，定然到唐兄府上叨擾一番……”
辭別了唐伯虎之后，沈長安繼續趕路，中午時分抵達了金華府。
不久后，又來到了城北福來客棧。
一個伙計熱情地迎上前來問道：“客官，請問打尖還是住店？”
“小二，麻煩問下，是不是有個叫孟德的年輕人住在這里？”
孟德，小名阿滿，乃是沈長安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二人年齡相仿，此次到金華府同樣也是參加武科府試。
二人之前就約好了在此見面。
“哦，客官姓沈對吧？”
“對！”
“孟公子就住在二樓地字六號房，要不小的帶客官上去？”
“不用麻煩了，你忙吧，我自己上去。”
沈長安上二樓找到了地字六號房，伸手敲了敲門。
“誰呀？”
里面傳來了一道不耐煩的聲音。
“阿滿，是我！”
“長安？你可算來了……”
孟德打開門，一臉驚喜而又激動的表情。
進到屋子里，二人閑聊了一陣，孟德突然一臉漲紅，吞吞吐吐道：“長安，那個……你有沒有多的銀子借給我？”
沈長安愣了愣，下意識問了一句：“怎么了？你的錢丟了？”
孟德吱吱唔唔道：“是……是的，沒錢的話報不了名……”
一個考生要參加縣試或府試，除了基本的路費、食宿之外，還有一些其它的費用。
比如，找人擔保需要銀子，報名時也需要繳納一定的報名費。
這個費用有個名堂，叫做買卷子。
也就是考試的時候需要用到的試卷、答題紙、草稿紙等。
“阿滿，銀子可以借給你，但是，你要告訴我實話，到底是真丟了，還是你去賭錢了？”
孟德趕緊道：“真沒賭，我可以對天發誓！”
“好吧，我這次出門帶的也不多，先借你三兩，不夠了咱們再想法子。”
“太好了，太謝謝了……”孟德一臉感激地接過銀子，又道：“你放心，回頭有錢了我一定還你。”
沈長安擺了擺手：“小事一樁……我只是感覺你沒說真話，該不會你小子耐不住寂寞跑去喝花酒？”
“我沒有，我不是，你別瞎說……”
“呵呵……被我猜中了？”
孟德哭喪著臉道：“罷了，實話告訴你，我是被人給騙了。”
“騙？”沈長安愣了愣。
“對，這事說起來丟人，本來不想說的……我中了別人的圈套，身上僅有的十兩銀子全給他們了。”
沈長安一臉訝然：“圈套？什么圈套？”
“咳！”孟德干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回道：“扎火囤……”
沈長安：“……”
他終于明白孟德為何吞吞吐吐不愿說，這事說起來的確很丟人。
扎火囤是個古老的局，也有人稱“美人局”，后世稱“仙人跳”。
叫法雖不同，套路如出一轍，一般就是利用美色引誘陌生男子，關鍵時候便會有人沖出來敲詐勒索。
愣了一會，沈長安忍不住數落道：“你小子也太沒出息了吧？好歹一身武藝，你就咽得下那口氣？”
孟德一臉委屈道：“我是怕事情鬧大了影響考試，只能花錢消災……對了，這事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
“放心，我絕不會亂說，除非忍不住……”
孟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