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春季的會試就要來到了，白大人開始操心樂天兄弟的春試。白大人想，應該讓樂天提早到京都去熟悉熟悉。提早到京都，還可以先到京都跟一些有故交的人取得聯系，奧，眼下顧況老先生正在朝中走紅，去找找他，可能對樂天兄弟的春試有好處。想到這里，白大人就做出了讓樂天提早去京都的決定。

白大人吩咐陳太太，加緊準備，讓樂天過了元宵節就去陜西下邽老家，那里離京都很近，而且幼文也在那里一年多了，讓兄弟兩經常去京都走走，熟悉熟悉路子，對他們兄弟的仕途一定大有好處。

陳太太對樂天講了爹的想法，樂天心里一陣高興，他小的時候在下邽老家生活了幾年，對那里還有很深的印象。樂天記得，在下邽老家的時候，每天都跟爹娘在一起，爹那時候閑著在家，天天教樂天兄弟讀書寫字，教樂天兄弟學習詩歌……

樂天還記得，白家在下邽老家還有一大家子人，樂天有二十多個兄弟，在家中按年齡大小排名，樂天是第二十二個，所以在老家大家都稱呼他“白二十二”。

現在爹娘要他去下邽老家，樂天心里一下高興起來。

但是樂天很快又有些猶豫起來，他還有些心思放不下。這一去不知又有多久？少則一年半載，說不準就是一年兩年？我走了以后，湘靈妹妹就不好玩了，她會想我的，其實我也會常常想起她。但是不管怎么說，這京都是必須去的，不去京都那來的功名？只有有了功名，才能使未來的生活過得更加美好，也只有有了功名才能給湘靈妹妹……樂天想到這里忽然打住：我想到哪里去了？湘靈妹妹是我的什么人？但是樂天的心里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綿綿情結，有幾分甜蜜，也有幾分牽掛。

樂天現在急于去找湘靈，他需要把去京都的事告訴湘靈。當樂天出現在湘靈家門口的時候，兩人相視而笑。

“樂天哥哥，你……”

“湘靈妹妹，我又要走了，要到長安去了，不，我要到下邽老家去了，那里離長安很近……”

“伯母他們都走嗎？”湘靈有點擔心地問，她擔心的是樂天一家人都離開苻離到北方去。

“不是，只我一個人去，今年我要去京都參加春試，爹娘要我提前去一段時間，到京都去熟悉熟悉那里的情況。”

“好呀，很好，樂天哥哥去求功名，一定會一炮打響，馬到成功，湘靈在這里先預祝哥哥金榜題名，衣錦還鄉！”

“湘靈妹妹好會說話，有妹妹這金玉之言，樂天就更加信心十足了。”二人大笑起來。

樂天忽然斂住笑容，滿懷深情地看著湘靈說：“只是我到了北邊以后，你……”

“不要緊的，哥哥只管放心，湘靈會天天為你加油的，湘靈心里想著哥哥，心里也踏實，哥哥千萬別為我費心。”

“好啦，那就靠妹妹自己珍重了。不過，湘靈妹妹還有什么交代哥哥嗎？”樂天說著，眼睛瞅著湘靈那把琵琶。

“奧，正是，為了表示湘靈的心意，我給哥哥——不是，湘靈給師傅彈一曲，望師傅指點。”湘靈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琵琶，坐好身子取好姿勢，悠揚的琴聲在木屋里響起。她彈的是《高山流水》。

湘靈的琴藝其實還不是特別好，但是她對這支《高山流水》卻彈出了特殊的效果。這支曲子取材于“伯牙鼓琴遇知音”的故事。

據說伯牙擅長彈琴，鐘子期善于傾聽。伯牙彈琴，心里想著高山。鐘子期說：“好啊！高峻的樣子像泰山！”心里想著流水，鐘子期說：“好啊！水勢浩蕩的樣子像江河！”伯牙所思念的，鐘子期必然了解它。有一次，伯牙在泰山的北面游覽，突然遇到暴雨，在巖石下，心里傷感，于是取過琴彈了起來。起先琴聲表現的是連綿大雨的聲音，接著就是崩山的聲音。不管曲調怎樣變化，鐘子期總能尋根究源，理解它的情趣。伯牙放下琴感嘆地說：“您聽曲子好啊，好啊！你心里想著的也正是我的心境啊。”

這故事后來就用來比喻兩人心意相通，是難得的知己，也就是人們常常說的“知音”。

不知怎的，湘靈就特別喜歡彈這支曲子，尤其是在樂天哥哥的面前，她彈奏這支曲子總覺得格外得心應手。

一支高山流水彈奏完了，湘靈若有所思地看著樂天，是希望的到樂天的夸獎？還是希望樂天哥哥能對她說點什么？其實都不是，這時候她就喜歡這么看著樂天哥哥。

樂天忽然回過神來，他從湘靈的眼神里已經看出她希望什么，樂天伸手接過琵琶，幾經撥弄，琴弦上發出了撥動心弦的聲音，他彈的曲子是《月下佳人》。不知為什么，他每次對著湘靈彈琴總喜歡彈這支曲子。

兩顆年輕的心在隨著琴弦跳躍，兩顆年輕的心在琴聲中交融。

一支《月下佳人》又結束了，琴聲在兩顆年輕的心中留下余韻。

忽然樂天又想起了什么。“走，去看看張兄他們，不知此時他們是不是在家？過幾天我就要走，得會會他們。”年輕人說走就走，二人向著張仲素家走來。

當樂天和湘靈來到張仲素的家門口，張仲素的老爹剛好從堂屋走出來：“喲，這不是白小哥和劉家妹子嗎？進屋坐進屋坐。”

“張兄弟在家嗎？”

“喲，來的不巧，剛出去不久，跟賈家兄弟四人出去了，據說是到什么地方跟人聚會，今日怕來得晚些。來，進屋喝杯茶！”

“不了，待他們回來，請伯伯告訴他們，樂天想會會他們。好了，伯伯忙，我們走了。”樂天和湘靈回到各自的家里。

吃了晚餐，樂天剛準備洗浴，忽然傳來美退的呼喚聲，接著就是幾個人的說話聲，“苻離五子”都來了。

一陣寒暄，樂天正準備安排酒宴，忽然想道：“何不干脆到街道上的酒館里坐坐？”于是說道：“慢點，等我一會。”樂天走進書房，拿了幾個“乾封泉寶”和幾個“開元通寶”帶著，走出書房，對大家說：“走，到街上走走！”大家以為樂天是想逛街，就跟著樂天往外走。走到大門外，樂天要大家停一下，他要行簡把湘靈也叫來。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大街上，樂天在一家頗有派頭的“太白樓”門前停下，叫一聲“進去坐坐！”大家一下明白了，原來樂天是要到這里搞酒宴聚會。

正所謂“大禮不辭小讓”，“苻離五子”都沒有講客套的習慣，大家魚貫進入太白樓二樓客廳，圍著一張圓桌坐了。今晚是樂天做東，樂天要劉大哥點菜。劉大哥也不推讓，拿著菜譜一邊跟大家商量一邊點菜。

酒保開始上酒，不過都是淮北名酒：口子酒、金種子酒、古井貢酒、劍男春酒和高爐家酒等等。樂天問湘靈是來一瓶圣泉干啤酒還是來一瓶“夜光杯”葡萄酒，湘靈說她喜歡喝葡萄酒，于是在湘靈面前擺了一瓶“夜光杯”葡萄酒。

樂天來了幾句開場白，意思是今年要上京都參加春試，他得提前去一些時間，熟悉熟悉京都的情況，說完，舉起酒杯：“來，為各位兄弟在今年的解試中金榜題名，大家干一杯！”

一杯酒下肚，苻離五子心想，這樂天夠義氣，他去趕考，倒先給我們祝詞，于是紛紛爭著給樂天敬酒，預祝他連中三元，一舉成名。

大凡文士多善飲酒，李太白以詩仙酒仙并稱，杜工部有酒中八飲，這樂天乃天性嗜酒，常常以“酒仙第二”自命，苻離五子個個能飲，這場面自然就夠熱烈了。

幾杯酒下肚，話就更多了。對苻離五子來說，剛說話就不過癮，酒力的催化作用摻和激情，詩就脫口而出了：

“十年常苦學，一上謬成名。擢第未為貴，賀親方始榮。”張仲素開了頭。

“時輩六七人，送我出帝城。軒車動行色，絲管舉離聲。”劉大哥接著來。

“得意減別恨，半酣輕遠程。翩翩馬蹄疾，春日歸鄉情。”行簡也來了興致。

賈據中一時想不出妙句，但是他想起孟郊老夫子的《登科后》，于是吟道：

“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張美退想起哥哥的《思君恩》，于是吟道：

“紫禁香如霧，青天月似霜。云韶何處奏，只是在朝陽。”

湘靈聽大家詩興很濃，很羨慕各位哥哥的詩才，但是她忽然想起李太白的《金陵酒肆留別》，也大著膽子吟頌道：

“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勸客嘗。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好！好呀！琵琶妹妹這詩吟得好，這兄弟姐妹的離別之情就是比東流的長江水還長！”湘靈的一首詩把氣氛推向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