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三月，河水剛剛解凍，北元都城外的那排垂柳還抽著新芽，幾個婦人帶著孩子正摘著柳芽，在北地的三月里可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食，不僅能解饞，也能帶到集市上做買賣。

突然，水中撲騰出一個人影，嚇得婦人尖叫，孩童大哭。

那人緊緊抓著垂在水面上的柳條，爬到岸上時，已經(jīng)用光了所有的力氣。

只見此人衣衫盡濕，看身形，是個婀娜女子。她披頭散發(fā)，伏在地上大口呼吸，急了后又不住的咳嗽，好像要把命咳出去。

一小孩兒好奇，想上去看看情況，被他娘一把拽了回來。

“快走快走，別惹麻煩。”

*

恰時吹來一陣風(fēng)，早春濕衣下的女子被冷意刺得渾身顫抖。

她蜷縮起來，只是僵直的身體根本不聽使喚。

“秋南，快把窗戶關(guān)上。”

然而耳邊只有簌簌的風(fēng)聲，和柳條劃過水面的動靜。

女子陡然驚醒，看清眼前，頓時渾身冰冷，不經(jīng)意瞥見水面上印著那張慘白的臉，她猛地僵住。

她嚇得撥亂水面，那張臉?biāo)查g消散。可稍過片刻，水中倒影再次出現(xiàn)。

這張臉是舒言！

倏然間，一個念頭在她心里翻涌。

她用手撩起糊了一臉的頭發(fā)，看清楚額角那個傷疤，身體僵了一瞬，嚇得往后一跌。

這個傷疤正是三天前她用酒杯砸在舒言腦袋上留下的……

她身子猛地一顫，想起來了！

剛才她還在何夫人的宴上，不知杯中酒水有毒，伴著一口黑血，她撞翻了滿是珍饈的案桌，倒在眾人腳下。

這怎么可能！難道我成了她？

河邊泥濘，她站起來時又狼狽的摔了兩跤，扶著柳樹站穩(wěn)后，才繼續(xù)跌跌撞撞的往回跑。

進(jìn)了城門，看著熱鬧喧囂的北元都城，不知為何，她心慌的厲害。

“小姐！”

有人一把扯住她，“你怎么跑這來了？靖安侯府的花轎馬上就要上門了。”

她一陣暈眩，片刻后才看清楚眼前這個小丫鬟正是伺候在舒家女身邊的春燕。

“你說什么？”

春燕拽著她往前走，語氣不耐，“老爺說了，今日這婚你不成也得成，免得你連累整個舒家。還愣著干什么？不就是嫁給賀家那個窩囊廢嘛，做什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閉嘴！”

舒言腦袋昏昏沉沉，耳朵嗡嗡作響，什么都聽不見，只看見春燕嘴巴一張一合，叫她心煩意亂。

春燕兩眼一瞪，還未頂嘴，臉上已經(jīng)挨了一個耳光。

“一個奴才，敢來我跟前吠叫？”

這破丫頭她早就想打了。

以前念著不是自己的奴才不好動手，現(xiàn)在她是舒言，打個丫鬟怎么了？

春燕神情好似見鬼一般，可街上人多，她也不敢落個刁奴的罪名，只能捂著臉，不服氣的站在一邊。

遠(yuǎn)處傳起哀樂，出殯送葬，看著規(guī)矩是個大戶人家。

倏地，她心里堵的慌，“這是誰家出喪？”

春燕捂臉冷笑，“不就是林將軍家的大小姐，那個被你下毒害死的林今安嘛。”

她赤紅著雙眼，“誰？”

春燕不耐煩，喊了兩個奴仆，要把人抓回舒家。

她突然發(fā)瘋的推開春燕，直沖向那邊的送葬隊(duì)伍。

遠(yuǎn)遠(yuǎn)看見騎在馬上的俊朗男子，她心中一喜，“哥哥！”

可還未等靠近，她已然被林家侍衛(wèi)押住。

林仲軒猩紅著雙目，滿目恨意，“好你個舒家賤女，我林家不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今日，我要你給我妹妹陪葬！”

話音剛落，那把寒霜劍已經(jīng)抵在了她的額間。

她僵著身子，不敢置信。

“軒兒。”

她還未來得及解釋，便被一道冷喝打斷。

那道她最熟悉的威嚴(yán)里，明顯壓抑著憤怒。

是父親！

她驚喜抬頭，撞見的卻是爹娘兩雙悲痛仇恨的眸子。

她心猛地一沉，這才想起，爹娘哥哥眼前的她，已經(jīng)成了舒家舒言，而非那個一直被他們捧在手心里的林今安！

林毅喝令林仲軒收起寒霜，轉(zhuǎn)身離開，不曾再多看她一眼。

“父親！是她害死了妹妹！”

她猛地?fù)u頭，剛要開口解釋，卻想到如今自己頂著舒家女這張臉，說出真相未必有人相信。

此時母親左菁開口，聲音明顯克制著恨意。

“事情尚未查明，不可莽撞行事。舒言可是圣上賜婚給靖安侯府的新婦，不可無禮，快把寒霜收起來。”

緊著，左菁話音一轉(zhuǎn)，“不過她今日沖撞了我女兒，逝者為大，該打。”

聞言，林仲軒憤憤收了寒霜，只虛抬了抬手，立馬有人拿了板子重重打下，是要把她打死在這里的狠，偏她一聲不吭，竟生生忍了七八下。

看著爹娘兄長帶著恨意離去，舒言才覺得意識模糊，突聞有人喊停，強(qiáng)撐著抬起眼簾，瞧見替自己說情的是個摟著婀娜身姿的貴公子。

再次清醒時，除了眼前的紅帳外，屋里各處隱約還能看見些喜氣。而兩側(cè)的勾帳鉤子上刻著的，正是一個賀字。

這是靖安侯府！

她猛然翻身坐起，牽扯到挨打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

院中傳來細(xì)碎的說話聲，且聲音越來越近。

舒言翻身而起，走到門邊，聽得更仔細(xì)一些。

“大公子太不像話了，成親那日就把人家領(lǐng)到家里，住了三日不說，剛才更是明目張膽的把人領(lǐng)到夫人跟前，竟還說要娶那妓子為平妻。”

“大公子向來荒唐，會做出這種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有人放低了聲音，“也不知道屋里這個是怎么想的。”

另外那個膽子大得很，聲音揚(yáng)起，故意說給她聽。“管她是怎么想的，難不成她還要鬧到侯爺夫人跟前去？要不是那日大公子把她帶回來，她還有這個命？她該對我們侯府感恩才是。”

砰！

房門被猛地打開，一襲紅色嫁衣的舒言站在門口，冷冷看著這兩個碎嘴的婢子。

看清楚是她，兩個丫鬟臉上露出鄙夷不屑。

下一瞬，兩個響亮的耳光已經(jīng)打在了她們臉上。

“你敢打我！”

話音剛落，舒言抬手，又賞了她一巴掌。

小丫鬟那半張臉眨眼間紅腫起來，見舒言再次抬手，她捂著臉要躲，不想?yún)s被舒言一把拽到跟前。

“賀望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