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4日，星期五

凱瑟琳一直相信她的靈魂并沒有重量，而是由思想、感受和信仰構建而成。所有這一切都是無形的，輕如陽光一般。然而，靈魂也延續(xù)著一個人的秘密。這些秘密會隨著光陰的流淌而日漸變得輕盈。

如果她能背負這份重量，也許就能像以往一樣繼續(xù)下去。她設想出一個堅實的背包，包上帶有紐扣和軟墊肩帶，與她叔叔過去常用的那種一模一樣。她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一股腦兒地裝了進去，調整臀帶，讓重量均勻分布。

然而，她的秘密卻會自行尋找去處。這些秘密今天還纏繞在她的脖頸，一點點把她拖垮，讓她直不起腰來；在第二天上午卻又爬進了她的腸道之中，讓她彎下腰來，一陣陣痙攣，每隔一個小時就要去跑一趟廁所。而此刻，這些秘密潛藏在她的心里，擠占了心中所有的空間，直至整個心臟像是要被脹破，抑或是已然停止了跳動。

那天上午她請了假，這是她在那一周的第三次請假。父親非常擔心她，而她只是通過說一些“女士的問題”之類的解釋，就將父親的詢問全部搪塞過去。此刻已是深夜，她坐在自己的臥室里，試圖哭出聲來，電視屏幕的亮光還在眼前閃爍著。

她的眼淚早就不知所蹤。苦澀不斷地充斥在喉嚨里，讓她的聲音變得尖厲而又瑣碎。可是，連日來卻又不曾見有眼淚出現(xiàn)。如果她能哭出來，或許情緒就可以得到釋放，又或許秘密的重量就不再那么難以承受。然而，她的雙眼依舊是干燥無淚。她的嘴唇顫抖著，而這只會讓她看起來既幼稚又愚蠢。

秘密著實黏稠，它們會在你漫不經(jīng)心的時候堵住你的淚腺。

她擺弄著手機，在過去的幾周里她有好幾次都是這樣打發(fā)時間。

當她打開聯(lián)系人列表，收藏列表里第一個人就是她的父親。這也在情理之中，因為他畢竟是她最愛的人，是她在這個世上最愛的父親、最愛的人、最愛的一切。她可以告訴父親真相，而如此一來，秘密在她心里的重量就會蕩然無存。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晃來晃去。有那么一秒鐘，她幾乎可以感受到預想中的解脫。

接著，種種畫面席卷而來：他受傷的面孔；他不再年輕；他去年心臟病發(fā)作，被醫(yī)生告知“命不久矣”。這對他會有什么影響呢？

想象中的解脫變成了痛苦的恐懼與內疚。她不能這樣做。

她發(fā)出一聲粗野的抽泣。干燥如塵，并無眼淚流下。

突然有人敲門，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天已經(jīng)這么晚了，一瞬間，她也想不出可能會是誰在外面。朋友和鄰居在來她家門口之前，一定會給她發(fā)信息的，尤其是在這個點兒。但她很快就想到了答案——門口站著的是她父親。他很擔心她，想來看看她過得怎么樣。

他只消看一眼她的臉，就會知道發(fā)生了很嚴重的事情。因為，即便真是她口中所說的“女士的問題”，那這些事情也絕不會是女士們每月都經(jīng)歷的月事。有沒有可能在他詢問她的時候，她對他撒了謊？此刻她沒辦法繼續(xù)隱瞞，不得不在今晚把一切統(tǒng)統(tǒng)告訴他。

在她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走向門口時，釋懷、恐懼、罪惡一股腦兒地向她席卷而來。她透過窺視孔快速地瞥了一眼。

“啊！”她驚訝地叫了一聲。她認識這個人，但他并不是自己的父親。

她走到門前握住固定鎖閂，這更多的是出于困惑，根本就不太情愿。經(jīng)過漫長的一天之后，她的大腦早已一片迷茫。在即將打開門的時候，她突然感到有點不對勁。在驚慌失措中，她的大腦試圖命令手指停下來，這樣門就不會被打開，這個男人也不會進來。他的眼里閃爍著某種東西，危險而又不穩(wěn)定。

然而，有那么一刻，她的大腦和身體彼此脫節(jié)。她似乎在慢動作中轉動固定螺栓旋鈕，打開了門。

門被推開，猛地撞到她的臉上，頓時令她感到一陣令人眩暈的疼痛。她后仰著倒在了地上，整個左臉火辣辣地抽搐著，視線變得模糊不清。眼淚奪眶而出，終于找到了它們的出路。她試圖呼喊，試圖開口說話。

一只手鉗住了她的臉，堵住了她的嘴和鼻子。她無法呼吸，無法發(fā)出聲音。她掙扎著，迎來的是他的暴揍。

世界陡然變得昏天暗地。

她睜大了眼睛，感覺嘴巴里有異樣，里面毛茸茸的，過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嘴里被塞了東西。她抬手想把它取出來。

“不許拿出來！”

這聲命令令她瞬間石化。

“我必須用它堵住你的嘴，不然你就要大喊大叫的。”

她盯著那張熟悉的面孔，眨了眨眼，無聲地懇求他放過自己。

“只需幾分鐘，很快就完事了。”他用近乎道歉的語氣說道。

他手里拿著某樣東西。哦，是一根針。

他把她的右手拉向自己一側，舉起針頭，準備給她扎上一針。她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喊叫，試圖把自己的手掙脫。她很虛弱，而他的握力足以使她受傷，但突然的抽搐使他感到很驚訝，這一次并沒有扎中。

“你看看，你逼我做了什么！”他怒氣沖沖地咆哮著，而她再次看到了他眼中流露出的情緒。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腕，弄痛了她，然后又把針扎了進去。她試圖用另一只手去抓他的臉，卻被他反手扇了一巴掌。

“我不能這樣扎你的靜脈。”他咕噥著。針又往里插進去了一些。

他沮喪地搖搖頭，喃喃自語。

她掙脫了他的手，針頭一下子扭曲變形，之后一陣令人眩暈的疼痛在她的手臂上翻騰著。血液從她手臂上的破口處滲出。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以為自己要暈倒了。

“該死！”他憤怒地把針頭扔了出去，針頭在房間的角落里落地時，發(fā)出響亮的撞擊聲。他看著她，氣得咬牙切齒。然后，他低頭瞥見了她流血的手臂，眼睛頓時睜得很大。他喉嚨收緊，咽了口唾液。

他把頭伏到她的胳膊上，舔了舔上面的血，這令她感到厭惡。他的舌頭在她皮膚上帶來的粗糙感，使她惡心而又恐懼地扭動著身體。她試圖把胳膊抽回來，但被他緊緊抓住，而他同時也發(fā)出一種奇怪的聲音——一種咆哮。

他將雙唇緊緊貼在她的皮膚上，開始吮吸。當他從她扎破的皮膚上吸血時，她沉默地盯著他看。他終于抽身而退，一滴血順著他的下巴緩緩流下。

“我不得不這樣做。”他的臉因為羞愧而變得扭曲，“對不起！”

世界又一次變得暗淡。

當她漸漸恢復意識的時候，他已經(jīng)從她眼前消失了。附近的某個地方回蕩著一種奇怪而尖銳的噪聲。哭泣聲？是的，是他在哭。

他還待在她家里沒有離開，而且他正在哭泣。

警察。她必須報警。她試圖盡力讓自己移動身體，慢慢站起來，但她的四肢已經(jīng)不聽使喚。血液從胳膊里滲出來，滴落在地板上。

最終，她成功地慢慢挪動了身子，拿掉了嘴里的東西。她正準備站起身來，身后的一個噪聲讓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之后，一塊布料緊緊地纏繞在她的喉嚨上，讓她喘不過氣來。她試圖用手去抓，卻無法抓住那塊布料。她的嘴張得很大，試圖尖聲呼喊出來，卻發(fā)不出聲音來，甚至連氣都無法喘出來。當她的視線模糊時，眼里的斑點開始翩翩起舞。

一聲低沉的竊笑，充滿惡意，接著一個咆哮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好戲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