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卿掃落了掉在肩膀上的浮灰，整了整衣領，才正經的走進門去。

“來啦！”打招呼的是局里的老資格何二，也是蕭南卿進來跟的師傅。且不說風云如何變幻上司如何調換，何二始終穩如泰山。別以為何二是個鬼靈精，其實卻是個木訥的只干事不站邊的老實人，到哪個上峰手里，都想有個這樣的踏實的。這點和蕭南卿很是契合。

“師傅，他們呢?”蕭南卿把帽子扔在桌上，問何二。

“老應和小闖剛送楊老板出去了，你沒見著？”何二輕聲說。

想來又有什么搶得住風頭的案子了！蕭南卿癟了癟嘴，統共沒幾個人，還搞勾心斗角這一套。反正他和何二都不會溜須拍馬，算了，少做多做還不一個樣。

“好象是局長那侄女的公公家，出了什么事？”何二見蕭南卿不言語，不由湊過身來補充。

正說著，卻聽得門兒嘩啦啦的開了，局長扒拉出半個身子，倚著門廊叫道，“南卿，你進來一下！”

蕭南卿愣了一下，也不知局長大人找他何事？

龍局長平日里坐在他那大公辦桌前，就差把大肚子擱抽屜里了；今日倒是難得，隨意的陷在單人沙發里，吞云吐霧，見蕭南卿進來，似是無意的說道，“南卿，楊老板家昨晚出了事兒，你得幫著跟一跟。”

“不知道楊老板家出的什么事兒？”蕭南卿心里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這大致又是什么吃力不討好的，要不然，怎么會輪到他？

“哎，一個老媽子昨晚在園子里離奇的死了，隨行的小子半死不活的，嚇得象得了失心瘋。楊老板這么能干的人，居然還問有沒有可能園子里鬧鬼！”龍局長說著自個兒都覺得臉紅，對不起這身衣裳。

“那我和師傅，先去楊老板家看看？”

“不用急，老應和小闖已經陪著楊老板先去他家了。但我怕他們倆個搞不贏，你去盯一下，若是能找莫家那小子一起，那就更好了。”龍局長何嘗不知道自已幾個手下幾手幾兩，若真要有什么事，老應和小闖絕對靠不住也應對不了。見蕭南卿毫無反應，龍局不由又吹起彩虹屁來，“聽說你和莫家的少爺有些交情呢。這種稀奇古怪的事，說不定合著他的脾胃。你的為人我最清楚，一定不會在外面亂說話的。”龍局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誰不知道莫珦玟前不久在省城幫著破了個離奇的案子。可他一個長輩，去請一個小輩幫忙，傳出去面子上掛不住，可不大好聽。得虧手下還有個硬茬蕭南卿，放著雖有些礙眼，拿出來用卻合適。

蕭南卿聽到此，大致也知道了龍局長的意思，不過一個上不了臺面的老媽子死了，礙著面兒走個過場就是。但若是真能查出些什么來，那自然是更好的。“我和他，可說不上有什么大的交情，不過是攀鄉連親八桿子都快打不著的親戚罷了。龍局長太抬舉我了，莫珦玟可不一定肯給我這個面子。”

“那步可煙是楊老板的外甥女。我聽楊老板說，她是認得莫少爺的。對了，這事兒還是因她而起。”龍局長把煙頭的缸子里捻滅了，才抬起來頭來饒有興趣的看著蕭南卿。

真是對冤家!蕭南卿低低的嗯了一聲。

“去吧！”龍局長站起身來，用手拍了拍褲子上的煙灰，揮手示意蕭南卿自已退下吧！

蕭南卿到的時候，莫珦玟正站在書架前，不知在找什么，聽了他的話，頭也不回的說，“我今天不想出門，所以這事兒幫不了你！”

“可那是我們龍局長的意思，他說你省城做的事兒太漂亮，攔不住大家都知道啊！”蕭南卿才不管呢，必要時就得把龍局抬出來。

“龍叔叔這不是說笑嗎？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爹的脾氣。省城那事兒可別再提了，在別人看來是功勞一件；在我爹眼里，我就是一廢人，要文文不行，要武武不行，正經的不肯學，喜歡研究些旁門左道，就知道出去丟人現眼！這不，我被發配來閉門思過了？”莫珦玟果然是個油鹽不浸的主，哪有這么容易上當。

“說什么發配這么難聽，放完假，你還不得回去？”蕭南卿不識趣的戳穿他。

“可我今兒個就是懶得出門。”莫珦玟也不惱，口氣卻決絕。

“據說這事，多少是因為那位步小姐！”蕭南卿低著頭剝弄著自已的指甲，裝作不在意的說。

“男人婆？”莫珦玟的手一頓，半晌才回過身來，問，“她家鬧鬼?”

“嚴格來說，是她舅舅家的園子。”蕭南卿糾正。

“這倒挺有趣的！”莫珦玟把手里的書扔到桌子上，兩手拍拉著灰，作沉思狀。

“具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不正要去看呢!你這一天天悶著不無聊嗎？說不定這一去，能讓你有些意外的見聞！”蕭南卿知道莫珦玟心思開始活絡了，不由添柴燒火的鼓動他。

“這世上是沒有鬼的，可要是看到她被嚇得嚶嚶哭縮成一團，倒也不枉跑一趟！”莫珦玟看了看身上穿著家常的長衫，不由示意蕭南卿坐下來，說：“等我換身衣裳！”

楊家前院連帶著鋪子，幾乎占了半條街，鋪子是專營綢緞，品質極佳式樣繁多，還請了不少手藝了得的工匠，專門為鎮上的達官顯貴，提供量身定做一條龍服務。

楊家的正門緊閉，邊門倒是開著，只見步可煙還是穿著她那套馬夾褲裝，正指揮著仆人，把她的箱子，往馬車上放。蕭南卿先前是摸不透莫珦玟巴巴的繞到前門口兒的意思，現下倒有些明白了，他生怕錯過什么好戲嗎？

“唷，嚇得要回去了？”莫珦玟笑著迎上去問。

“回去？才來怎么就回去？園子封了，我不過是讓他們幫我把行李拉到后樓去。”步可煙拍了拍手上的灰，冷笑到。

不好玩，居然沒哭鼻子。莫珦玟興致驟降。

“我們的人，在哪？”蕭南卿問她。

“進去右拐，大表哥和張管家在那候著。你們的人，那年輕的，已經吐得快昏過去了，那老的，正忙著照顧他。知道的，還看得見他們身上的制服，不知道，還以為是來吃席的!”步可煙話里有話，一點顏面都不給。

莫珦玟冷哼了一聲，跟著蕭南卿往里走，步可煙扁了扁嘴，也跟了進去。

果然，小闖正趴在回廊的欄桿上，朝著院子里嗚咽著干嘔，老應正趕著勁給他拍背，張管家在一旁，扶也不是，走也不是的，不知所措。楊家的大少爺原本施施然的站著，只時見了人來，倒是急著迎了上來。

莫珦玟仔細打量了這位楊家的大少爺，應是比自已年長幾歲，圓圓的臉面，玳瑁框的眼鏡，不知是不是藏住了眼神里的睿智，看起來不過是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

“蕭警官，這位是？”顯然，楊大少爺覺得莫珦玟的穿著打扮不象是本地人，不由看向差不多穿著的步可煙。

“大表哥，他是莫珦玟。”步可煙淡然答道。

“就是那個莫珦玟？哎呀，久仰久仰。我那兩位妹妹，一回來就跟我們講那個案子。你真是厲害的。”

“不敢當不敢當！”莫珦玟剮了步可煙一眼，又不好發作，只得假笑著回應。

“大少爺，少奶家的人來了，少奶等你回去打點東西呢!”正說著，早有人過來回話。

“那，那，張叔，你給莫先生他們說吧！”楊大少爺又對莫珦玟解釋道，“我內人家里得了信，不放心她，硬是要派人來接回家去住。”

“貴人事多，你去忙吧！”莫珦玟笑道。

“成，勞煩了。”楊大少爺就急著往外走，還不忘問來的人，“老二回來沒？”

“還不曾呢，二少爺那日說，是要吃了午飯才動身。”那人邊跟著出去邊答道。

“南卿，你來了！莫先生！”老應見了莫珦玟，簡直就象見到了救兵。

“怎么個情況？”蕭南卿問道。

“那老媽子，昨晚就沒了。那男仆象是中了邪，郞中灌了安神的湯藥，這下睡了，也不知一會醒來還會不會胡言亂語的鬧。我們自個兒估摸著看了，除了脖子上有些抓撓的痕跡，并無其他傷口。”老應說完，等著張管家補充。

“蕭警官，事兒是這樣的。張管家的臉上，開始出現驚懼的表情。“昨兒府上過節，吃的餛飩，大伙兒早早的忙和完，老苗，我，就跑去老孫頭那喝酒。老孫說，陳媽和福生去后樓了，讓我們順帶聽著，回來了，才去鎖院門。可左等右等的，月亮都升得老高了，也不見人出來。正愁呢，聽到福生這孩子，叫嚷著跑來，頭發也亂糟糟的，眼睛瞪得老大，話也說不清，手舞足蹈的，要不是老孫頭人高馬大的，一把抱住，不知道會干出些什么來。”

“他嘴里喊著什么？”莫珦玟不動聲色的聽完，右手在下顎上支著，問道。

“眼睛，好象是在叫眼睛。”張管家想了想，也不是很確定，“然后就暈了過去，我們只得扶他先在床上，讓老苗先看著他，我和老孫提了燈，硬著頭皮往園子里闖，心里也是虛，不知道到底里面怎么了？”張管家自覺在這園子里行走多年，也不曾遇到過什么，又有老孫作伴，不由也膽子大了一回。

“陳媽發現的時候，是怎么個情形？”

“我們才走過院墻，就看到角門前，倒著一個人，正是陳媽，老孫上前看了，說已經沒氣了。邊上空無一人，靜得只有蟲子和青蛙的叫聲。”

“不是說脖子里有掐痕？”老應也在一旁皺了眉。

“那痕跡并不深，怕是她自個摳撓的。”

小闖終于不吐了，慘白著臉，滿臉的驚懼。

“我和老孫這時也沒得法，舉了燈四周看，也沒看見什么，只得急急的把院鎖了，先去倒騰那活的。”張管家咽了咽口水，感覺呼吸都不順暢。真要是不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就憑他和老孫，怕也是拾掇不住。

“好端端的，怎么就說是鬧鬼了呢？”莫珦玟偏要問。

“哎呀，早年這園子里，說是有過噲。咱也沒見過咱也不敢問的。”張管家紅了臉答，自家老爺雖然看起來新派開明，可骨子里，到底還是信這些的。

“會不會有人偷偷溜進院子去？”蕭南卿問。

“我們這邊不可能！昨晚月色特別亮，我們三是敞著門吃酒，生生的候著的。”

“那另一頭，會不會放人進來？”蕭南卿問。

“這樣吧，我和小闖先去后面問詢。你們去院子里看看。”老應看小闖這樣兒，大概也只能挑些輕便的活來干了。

“也好！”蕭南卿看向張管家，“那張管家你跟他們先去后面，找個人來陪我們進園子就行。”

“張叔，你去吧，我來陪他們。”步可煙自告奮勇。

“那敢情好，有什么要問的，老孫在那門口守著的。”張管家扯出鑰匙來交與她，“事關要緊，我昨晚自個收了鑰匙在身上。你用了交還老孫就是。表小姐，那就勞煩了。”

“那么兩位，今天就將就由我帶著你們游園了。來，這邊請！”步可煙說著，就一徑往里面走去。

莫珦玟聽了，向蕭南卿挑了挑眉，饒有興趣的跟著步可煙往園子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