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鴉被押解回廣州城，至于林阿鳳則下落不明，沒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消失的，也沒人知道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也許是死在亂軍中了吧？”李澹心不在焉地回答。

一旁的殷正茂看著審訊之后紀鴉所提供的供詞，眉頭緊皺：

“這些話是不是你教他說的？夾槍帶棒，一詞一句都是針對林悟賢，目的性有點太強了！”

殷正茂抬眼狠狠瞥了眼李澹，“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把林阿鳳給放了？！”

“沒有，實在是那家伙太狡猾了，為了保命居然拿自己的心腹來做誘餌，我還是太高估他的義氣了。”

李澹一口咬定，殷正茂也不好多說什么，將紀鴉的供詞折了起來，沉聲道：“光憑這個，恐怕林悟賢還有狡辯的余地……”

“不，林悟賢必死無疑，除了紀鴉之外，我手上還有別的籌碼。”

李澹斬釘截鐵，語氣不容置疑。

隨后他將頭探出去看了眼總督衙門前空地上的圭表，心里盤算著時間。

“按理說，早也該到了。”

“什么該到了？”

李澹回頭賤兮兮地笑了一聲：“我的后手，反正干等也是等，不如我陪總督大人殺一盤如何？”

殷正茂哈哈一笑，深深地看了李澹一眼，這幾日處理廣州城的善后事務也是忙個沒停，卷起袖子便道：

“來就來。”

“這回總督大人的炮可不許走田字了。”

“少啰嗦，本督豈要你來教，快快擺棋。”

轉眼間，二人在楚河漢界之上酣暢廝殺起來，黑棋起先示弱，誘敵深入，紅棋主力車馬長驅直入卻誤入陷阱，被黑棋一口吃掉。

隨后黑棋大軍勢如破竹，紅棋主帥岌岌可危，快分勝負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人聲。

“殷總督，來貴客了。”

說話的聲音尖銳，不是衙門里的衛兵。

待二人抬頭定睛一看，原來是隨軍的監軍太監張鯨領著三人進來了。

“張公公，怎么勞您帶路，快快里面請。”

殷正茂順勢不小心一把推掉棋盤上的棋局，自己的大軍總算轉危為安。

李澹無語地看著殷正茂，只得訕訕收起棋子與棋盤。

跟在張鯨身后的三人里，李澹只認識一人，那就是福建巡撫劉堯誨，至于另外兩人穿的都是青色官服，但氣場卻毫不輸給他人。

“你小子，又立大功了，真是給老夫長臉。”

劉堯誨路過李澹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掛滿得意與欣喜。

李澹笑著點頭，跟在了他的身后。

等眾人進入衙門正廳，張鯨這才接著開口：“這二位大人是本次前來閏察大計的御史，廣東道監察右御史葛大人，福建道監察右御史邵大人。

殷總督，咱家此次前來不為別的事情，只是現在戰事已了，咱家也該回京復命了，不過說來也巧，今早劉巡撫與邵大人過來時提起一件事，加上葛大人也在這，那咱家不妨將此事掰扯清楚。”

張鯨轉頭瞥了眼坐的最遠的李澹，似是意有所指，一旁的邵御史則開口道：

“李知縣在也無妨，此事與李知縣也有關，準確來說此事也是因李知縣而起。

前些日子，他托海滄衛方各海千戶將一個人送來了巡撫衙門，當時正好我與劉巡撫都在場，覺得此事重大，這才特意來一趟廣東。”

言罷，邵御史將一紙供詞從懷里取出，相比于密密麻麻的內容，底下的落款畫押才最吸引眾人目光的地方。

“賴元爵？他不是死了嗎？”

殷正茂詫異地驚呼，隨即抬眼看向李澹。

李澹則是似乎沒看到，不露聲色地勾起嘴角。

原來早在塔山古寺之戰，李澹壓根就沒有殺賴元爵，被李二狗拿走的腦袋其實是賴元爵的一名親衛。

只是那會兒黑燈瞎火，人頭臉上又都是血，根本看不清長矛上插的是誰的腦袋，相比之下綁在底下的賴元爵帥旗要比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更加有說服力。

李澹趁機私自扣下了賴元爵并囑咐方各海將其秘密關押起來，待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再將賴元爵交給劉堯誨。

這也是在塔山古寺交戰之后，方各海便再也沒有出現過在李澹軍中的原因。

“除此之外，我們還在海澄縣富商張恭家里抄出不少秘密賬冊，根據與城門書吏的記錄比對，確實找到了林悟賢通過張恭等幾家米商秘密資敵的確鑿證據。”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

殷正茂聽著氣不打一處來，大手狠狠一拍茶案，隨即補充道：“這邊剛捉住的紀鴉也提供了不少與林悟賢有關的證詞。”

邵御史聞言點頭，此時的他正心中暗喜，自己剛來福建閏察，就逮到這么大一條魚，升官只是時間問題了。

相比于邵御史的樂觀，劉堯誨卻是說出了心里的擔憂：“林悟賢現在還在廣州駐軍，手上兵馬不少，又是當了八年的海道副使，真等他回了福建，反倒事情不好處理了，所以此次前來，是想養實兄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言下之意是想趁林悟賢還沒回自己地盤，先將他控制起來，不然等他回了福建狗急跳墻，那可就難處理了。

至少在廣州這邊，殷正茂手上兵鋒正盛，想壓制林悟賢易如反掌。

事不宜遲，殷正茂沒有遲疑，立即調遣手上剩余的部隊，將位于南城的福建軍營給圍了，萬人的大軍見此陣勢也是躁動起來，好在胡守仁、季金等大將都在軍中，這才將其壓下。

“殷總督，出了什么事，這么大陣仗？”

胡守仁滿臉狐疑地看了一眼劉堯誨，這才向殷正茂發問。

“別問我，問你家劉大人到底是什么事？”

不待胡守仁發問，劉堯誨先是抬手示意手下兵丁先進軍營抓人，然后才給胡守仁答話：

“林悟賢私通叛軍，證據確鑿，本撫與此次前來閏察大計的邵御史和張公公商議后決定先將他拿下，待稟明圣上，再看如何處置。”

私通叛軍！

胡守仁登時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是抄家滅族的罪過，而自己與林悟賢同為福建方面的統帥！

應激反應下，此時的胡守仁政治技能拉滿，為了與林悟賢切割的干干凈凈，立即轉頭猛喝，帶著人一馬當先地往林悟賢的營地而去。

可等了片刻，還不見林悟賢的身影，軍士急忙來報：

“稟大人，林悟賢不在帳內，我們盤查了周邊守軍，他們說林悟賢大人自打廣州城之役結束后第二天便沒有回來，如今已經好幾天了。”

“沒回來？怎么沒見人來通報？”胡守仁聽著軍士的匯報暴跳如雷。

“胡將軍，估計在他發現和談之事破裂的時候便早已經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只是他能去哪？廣州向外多是群山環繞，這路可不好走。”

李澹也沒想到林悟賢如此決絕，反應這么快，斷尾求生，金蟬脫殼。

李澹先是在腦中快速分析了一遍當下情形，隨后道：

“如今東窗事發，林悟賢估計是猜到了自己會被搜捕，驚懼之下未必敢回福建，其祖籍在潮州，潮州離廣州不遠，下官以為可以先去潮州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