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林悟賢覺得勝券在握的時候，突兀地聲音打破了沉寂。

不待來人通報，便是有人一把掀開大帳營簾。

劉堯誨見來人趕緊起身，笑臉相迎：“養實兄，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兩廣總督殷正茂。

殷正茂給劉堯誨拱手一禮，隨即便是冷臉朝向林悟賢，用著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林海道，不知老夫的話，說的明不明白？”

林悟賢火氣直接登地頂到了天靈蓋，只覺得臀上的舊瘡猛地疼了起來，表情齜牙咧嘴。

眼看著自己就要成功了，怎么半路又殺出一個程咬金。

“下官見過殷總督，不過李澹此次闖下大禍，軍中對他已是非議極多，若是不殺，軍心難定，對咱們之后攻取廣州城，恐怕不利！”

“非議極多？怎么老夫一路走來，沒聽到哪個人非議李澹??？”

林悟賢還想再說，殷正茂卻是煩了，抬手直接攔住，不容置疑道：

“老夫懶得聽你說那么多，既然李澹在你們這邊留不住，就拿到我廣東麾下聽令，我自有用處，再要多言，便按違抗軍令處置?！?

“……”

林悟賢無語了，果然世道上的道理就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

現在殷正茂不打算去講什么道理，就是玩橫的，再加上殷正茂不是福建的官，壓根懶得顧及這邊底下人的流言蜚語，看這架勢是直接要用強權壓服自己。

可話頂到這份上，自己也沒法輕易服軟，朝著一旁的人猛地使了個眼色，開口道：

“張公公，你可聽的真切了，眾目睽睽之下殷總督公然藐視軍法，此事你可要如實報呈圣上。”

林悟賢口中的張公公，便是隨軍的監軍太監張鯨，但凡大軍出征，帳中肯定會有這么一號人物，防的就是軍中將領欺上瞞下。

張鯨雖然年紀說不上很大，卻是在宮里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物，能坐到如今的位置，那絕對是人精中的人精。

此時大明朝廷如日中天的宦官是大太監馮保，可張鯨的老祖宗不是馮保，而是另一位大太監張宏。

雖然平日里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但張鯨深知自己但凡越界一步，馮?？隙ㄊ侨莶幌滤?，所以平日里為了自保，他對任何事情都已經養成了冷眼旁觀的習慣。

面對林悟賢的暗示，張鯨也不在眾人面前表態，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咱家知道了?！?

說完，便又開始閉眼假寐，沒人知道張鯨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話說到這份上，也已經沒什么好多說的了，林悟賢肯定是殺不了李澹。

但李澹在福建大營里也待不下去了，劉堯誨沒有多說什么，甚至連李澹的面都沒見，只是讓傳令軍士給他遞了一張字條：

“好生聽候殷總督差遣，幺兒在潮州，一切安好?！?

李澹收到了劉堯誨的話，心算是放了下來，劉堯誨特意提了幺兒，這種私事公提，本來就是一種態度的表達，也許現在劉堯誨真的是被架住了，騎虎難下。

沒多做停留，李澹當天便又一次完成了移駐，眾目睽睽之下，騎著白馬身披甲胄的李澹帶著大兵直接朝東面的廣東大營而去，在所有人眼里都看著真切。

因為他背上特制的火器實在是太顯眼了。

……

夜里，季金卸下疲憊回到自己的軍帳，嘆息一聲今日總算是涉險過關。

不過對于林悟賢的表現，季金已經是失望透頂。

不管事后如何找補，林悟賢的第一反應就是即使犧牲他也要解決掉李澹。

這無疑更加堅定了季金要脫離林悟賢掌控的決心。

恰在此時，一個人忽然從帳外說話道：“季將軍，您要的夜宵做好了?！?

夜宵？

不用質疑，其實早在唐朝就已經有了夜宵的說法。

季金疑惑的是，他并沒有要夜宵。

“不用了，拿走吧?！?

“季將軍，做都做了，您不吃也是浪費?！?

這是自古以來十大難以拒絕的理由之一。

“那行吧，拿進來。”

只是送夜宵的人一進帳門，季金整個人都呆住了。

“李……你不是移駐了嗎？怎么這副打扮?！?

李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小聲打趣道：“季游擊好大的譜，給你做了夜宵還不吃，就這么好一碗湯面，你可知道多少窮苦人一輩子都吃不上一碗?！?

季金一笑，遂是抱起湯面嗦了起來，邊是問道：“你特意喬裝打扮過來給我送碗面吃，這敢情好。”

對于季金得話，李澹則是冷哼一聲。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李澹基本上可以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季金的確是與林悟賢離心離德。

那么此前出賣自己的人，肯定就不是季金本人，大概率是林悟賢埋在季金身邊的心腹所為。

逢場作戲？

李?？刹挥X得季金與林悟賢關系好到了那個份上，季金這個大糙貨也沒有那么精湛的演技。

“當然是有事，之前埋在你軍中的內應，季游擊可確定了？”

季金嘆了口氣，搖頭道：“具體是哪個我還不確定，嫌疑人至少有四個，而且最低都是千戶級別，還一個守備，憑咱們想處置恐怕困難?！?

聽了季金的話，李澹不僅不惱，反而露出了笑容。

“不知道更好，咱們不需要處置他們，不僅不處置，還要好好跟他們搞好關系。”

“李賢弟，這是為何？”

“那還用說，自然是答謝林海道的救命之恩了?！?

季金不理解地看向李澹，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他不理解！

但李澹卻只是叫他這么辦就行了，搞得季金只好應承下來，然后埋頭吃面。

其實李澹根本不需要知道究竟具體是誰，只要知道問題出在季金手下，那就足夠了。

原因很淺顯，對方如此費盡周折，目的肯定不只是為了埋伏蔡大雞與蕭老。

對方最終的目標一定是自己，也許打從一開始，對方瞄準的就是自己的性命，想在自己移防廣州的時候就伏擊將自己解決掉。

只是事與愿違，李澹沒有如期去廣州城，所以今日之事，算是后手之策。

在此李澹不得不佩服林悟賢，無論自己怎么選，他都有辦法置自己于死地。

好在有殷正茂這個老熟人的幫助，今日才涉險過關，但自己沒死的消息林悟賢一定是想找機會傳給林阿鳳。

而李澹賭的，便是這個，他要的就是林悟賢去與林阿鳳通風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