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堯誨上前牽起幺兒,心里滿是歡喜,肚子情不自禁開始咕嚕嚕叫起來。
“怎么我家幺兒還跑到這兵荒馬亂的地方來了,多危險吶。”
“不危險,我之前一直待在李大哥的船上,昨天聽說劉老爺您來了,這不就纏著頭人哥哥來看您,雙城島那邊的海味可新鮮了,我特意給您帶了些來,一會兒我給下廚燉了。”
劉堯誨一聽幺兒是來看他的,心中更是喜不自勝,滿是寵溺地將幺兒抱起來,又拿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開始蹭幺兒軟嫩的臉蛋。
“疼,疼!老爹……不……老爺蹭疼我啦!”
幺兒從劉堯誨懷里掙脫出來,摸著已經被蹭紅的小臉蛋,一旁的劉堯誨聽了幺兒的話則是一滯,上前忙問:“幺兒,你剛才喊我什么?”
“喊……喊的老爹,對不起劉老爺,我爹爹以前也這樣對我,是幺兒一時口快逾越了?!?
劉堯誨一拍手,笑得合不攏嘴:“不逾越,好的很吶,那我就認下你這個干女兒了,以后不許叫劉老爺,就叫老爹!”
“嗯,那幺兒給老爹弄飯去。”
說著幺兒抄起拎來的一包海貨就往廚房過去。
劉堯誨一臉笑意,不自覺默默捋須點頭,目送幺兒離開,轉頭看向李澹,瞬間喜氣全無,翻了個白眼便坐回位上。
李澹心中無語,這破老頭變臉也太快了,怎么幺兒那邊就是親親寶貝,自己這里就挨白眼。
“李家小子,我說你怎么就是不安分呢,已經有城中官吏來我這兒打你的小報告了,說你縱兵營商,鬧得城里沸沸揚揚,可有此事?”
李澹聽后冷笑一聲,算是弄明白為何劉堯誨要將他喊來了。
“稟巡撫大人,不是什么縱兵營商,就是在下跟城里的商賈百姓做些買賣,潮州城剛遭叛軍劫掠,滿目瘡痍,許多地方都是百廢待興,好些城區的鋪子、房子都被砸爛燒毀了。
那些小商人和平頭百姓又沒錢修復重建,我索性就給他盤下來,自己再花錢重建,那些人也能拿到一筆銀子,用這些錢可以去稍偏的地方買棟新房子過小日子,這本是好事,不知怎么到了那些城中官吏的口中就成了壞事?!?
劉堯誨聽了李澹的話,大抵上已經明白了是什么情況。
李?;ㄥX在這潮州城撿了不少漏,把城里那些當官的給眼饞壞了,這才來自己面前告李澹的刁狀。
但實際情況,卻是比劉堯誨想的更不堪一些。
因為本來想撿這漏的人,就是城中某些官吏亦或是與他們勾結的商賈,只是他們想的更美。
幾百兩的鋪子,他們恨不得十兩銀子就給盤下來,與其說是撿漏,不如說是趁火打劫,為此他們還專門派人嚴卡城門入口,尤其是對那些想要運石材木料的人巧立名目重稅盤剝。
可李澹橫插一腳,不僅出了個百姓們能接受的價格,就連重建都是李澹自己派人進行,最糟糕的是,李澹也是官兒,而且是個手上有兵的橫官。
這運石過砂什么的,本來城中大小官吏還能從中撈一筆油水,可現今倒好,李澹接過了這事兒,來往的運輸車隊都有大兵護送,誰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伸手吃拿卡要。
可眼睜睜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就從眼前這么一晃而過,心里怎么都不痛快。
人是這樣,自己可以不占便宜,但是見不得別人占便宜,更何況是從自己嘴里奪來的便宜。
若是李澹這事兒真成了,以后李澹就是這潮州城里最大的地主,這抬頭不見低頭見,還不得把這幫地頭蛇給氣死。
不行,絕對不行!
于是所有人上下攛掇合計,組了個團來劉堯誨這兒告狀。
“總之你也別做的太過火,咱們畢竟不是廣東的官,回頭小心落人把柄。”
劉堯誨叮囑了幾句,也就懶得再管李澹的事兒了。
李澹點頭稱是,撇過臉去,見劉堯誨臉上不見喜色,眉頭不展,又開口問道:“巡撫大人還有煩心事?”
“煩,怎么能不煩。”
李?;仡^與身旁的蕭勉對視一眼,兩人僅僅一個眼神便默契地點頭。
隨即李澹開口道:“讓我來猜猜,劉巡撫莫非在為俘虜與流民的事情發愁?”
劉堯誨先是偏頭一滯,隨即嘆氣道:“不錯,李家小子你仗確實打的不錯,可這些捉來的俘虜,還有那些因為戰火流離失所的流民,真的是難以處置。”
“俘虜充入軍中,流民回鄉安置難道不行?”
“若是能如此簡單的解決,本撫也就不必這么費神了,你們捉的俘虜太多了,若是全部充入軍中,我還真怕壓不住他們,可若是不充入軍中,又到哪里去安置這么多人?
流民就更麻煩,不少人根本就不是本地人,怎么回鄉安置,難道我派人送他們回廣西湖南嗎?
兩邊加起來,這么多張嘴,我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家底,都要被他們給吃干了?!?
這時,蕭勉在一旁冷不丁地來了一句:“既然劉巡撫這么困擾,不如找個借口殺了算了。”
這句話瞬間激起劉堯誨的怒意,他狠狠拍了一下茶案,開口怒斥:“好你個毒士,真當人命是兒戲不成!”
“草民不敢,當不起毒士這個名頭,只是替巡撫大人說出了心里話,想殺,卻又不能殺,也不敢殺,所以才發愁。”
“一派胡言,本官如何能有這種心思?!”
“巡撫大人其實心中早已打算將他們趕盡殺絕,但是卻用了一個最無恥的方法,那就是任其自生自滅,難道不是嗎?”
殺人誅心,蕭勉的這張嘴,雖然不殺人,卻是十足的誅心,字字攻在劉堯誨的軟肋上。
他哪會不知道劉堯誨的難處,府庫無銀,糧食吃緊,加上他甚至都不是本地的主官,按理說是可以視而不見一走了之的。
可讀書人,在乎的不外乎是名聲二字。
劉堯誨何許人也,自詡清流楚魁,撇開蹭吃蹭喝之外,讀書講學就是他人生最大的樂事,歷史上其一生著書無數,還用個人積蓄在江西創辦了濂溪書院。
所以骨子里,劉堯誨就是最典型的文人儒士。
若此時他撒手不管,以后真碰到哪個讀書人為搏上位,揪著這事兒來戳他脊梁骨,那不得氣的劉堯誨把棺材板踢飛咯爬出來對線?
劉堯誨這種性格的人定是受不了如此指摘,所以他寧愿此時撓破頭,也絕不給后人留下吐唾沫星子的機會。
眼見蕭勉把劉堯誨氣的喘氣都喘不勻了,李澹知道時機已到,忙是起身給他撫背,唱白臉道:
“劉巡撫莫見怪,蕭老就是這樣,心思是好的,就是嘴上不饒人,不如這樣,小子給劉巡撫想個辦法,安置好這幫俘虜和流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