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澹底氣來源是他的裝備。
他的船隊前不久才剛用從緹娜那里買來的火器全員武裝完畢,所有人手上都裝備了火繩槍。
而且幾艘大船上也都裝備了相應的炮,一共五艘沙船,總共十三門輕型加農炮,一門長管炮。
面對對方這種毫無章法的一擁而上,大炮簡直瞄準了,只是一輪齊射,便打翻了對方三四條船。
隨即五艘大船調整朝向,又是一輪齊射,對方又是兩艘舢板直接被打翻,全員滾進海里喂魚。
但是這樣打落水狗的炮擊只持續了兩輪,因為對方上百條舢板從海道里出來后便全部散開,毫無陣型與規則可言。
尤其是對方船型混雜,有的船慢,有的船快,其中最快的是一隊由七艘蜈蚣船組成的沖鋒隊。
船上幾乎滿載了倭寇,接近四十名槳手快速劃水,借助著風帆推力,朝李澹陣型猛沖。
如同是敢死隊一般,迅速從對方戰線中沖了出來,妄圖撕破李澹的防線。
可是李澹怎么可能那么輕易讓他們得逞,十挺穆什克特重型火繩槍架起,守株待兔般等著七艘蜈蚣船進入射程。
霎時,一輪整齊的槍聲,蜈蚣船上瞬間便爆開幾朵巨大的血霧,其中有一艘船甚至一槍打穿了兩人的腦袋,三艘蜈蚣船的船帆被打破,一艘的船底被打破,眨眼間蜈蚣船隊的速度就遲滯下來。
但這僅僅只是第一輪十挺重槍的齊射,此后蜈蚣船的沖鋒隊又向前挺近百米。
此時才是更加猛烈與重復的槍聲,幾百挺火繩槍組成的彈幕朝著蜈蚣船隊射擊。
李澹立于船頭,只見一陣灰白色的煙霧從海上彌漫起來,對方七艘蜈蚣船,瞬間便停下了三艘,另外仍然前進的四艘船,速度也已經下降到了一開始的四分之一。
士氣是一種玄妙的東西,同樣是百分之二十的減員,若是于持續的混戰之中,反饋可能并不會這么強烈。
但若只是一個瞬間,如同兩軍對壘之時,敵方在你面前打上一個響指,你身邊五分之一的兄弟便爆血而亡。
這樣的短暫且劇烈的傷亡,對士氣的打擊是不可逆的!
尤其是眼前這些倭寇在海上縱橫多年,都是他們砍別人,哪見過自己被排隊槍斃的場景。
陌生帶給他們巨大的恐懼,這一輪排槍,直接打崩了沖鋒隊的士氣,這便是熱武器相比于冷兵器而言,其獨有的震撼力。
收割生命猶如割韭菜一般,即使你是技藝精湛的百戰水手,但槍口之下眾生平等。
一個昨日還拿著鋤頭種地的人,今天便只需要扣一下扳機就能要你的性命。
熱武器便是以這般草率的態度,打破了冷兵器時代對戰爭應有的敬畏與儀式感,在形式上將戰爭轉變為屠殺!
隨著第二輪排槍響起,另外四艘蜈蚣船也徹底停下,不再上前,船上之人或死,或跳水求生。
因為這七條船上的倭寇已經深刻明白,他們絕不可能像對待漁民或商人那般輕松爬上對方的大船,然后把刀架在對方脖子上。
眼前之人肯定是比自己更加窮兇極惡的家伙!
不過,即便七艘蜈蚣船沖鋒隊的崩潰,后續的船只卻已經借著前面炮灰的犧牲逐漸趕了上來,他們已經擴進到距離李澹船隊戰線四百步的位置。
不過,所有人都學聰明了,再沒有像剛才那樣沖在最前面的人,而是像李澹這樣也開始將戰線拉長,雙方分別一字擺開,似乎要進行一場傳統意義上的正面對決。
可李澹并不喜歡傳統意義上的對決,又是七門大炮響起,將對方的陣線打亂,而對方只能軟弱無力的回擊一炮,在海面上濺起一道波紋。
交換進行了三輪炮擊,對方的船隊也進入火繩槍的射擊范圍。
李旦將八百挺火繩槍分成三組,分別是,二百、四百、二百,進行輪流的組合射擊,這樣的射擊最大的好處就是保持一定火力壓制的同時,又有較好的射擊頻率。
在戰場上,任何一個東西都是有用的,包括聲音。
每十到二十秒一次集體響起的火繩槍聲對對方所有人都是心理上一份極致的考驗。
沒人知道下一次槍聲響起時,自己的腦袋還在不在,說不定一個不小心,腦袋便被開一個窟窿。
排槍又響了四聲,逐漸有舢板接近了李澹的陣線,可每每進到三四十步的距離,對方船上的船員便會成批的陣亡。
畢竟到五十步以內,火繩槍的準度與威力就上升到了另一個程度。
但無論李澹的火力如何兇猛,戰線拉近也是不爭的事實。
因為對方的人太多了……
眼見對方上百條船的距離越來越近,李澹也主動指揮,戰線的第一層舢板主動劃船上前,然后棄船。
用這些舢板組成一道遲滯對方前進的屏障,再次進行火繩槍的齊射打擊。
而對方也發現李澹有意維持著距離進行遠程攻擊,對方船只也索性由弓箭手開始進行拋射還擊,只是在有刀牌手的掩護,以及海風的影響下,拋射的短弓殺傷效率并不理想。
隨著戰事的進行,交戰的核心區域逐漸被血水染成紅色,海面上已經漂浮起數不清的尸體。
與此同時,雙方主力的陣線也已經近在咫尺。
局部戰場之中,部分小船上已有擅長潛水的水手從水下摸了上來,拉著李澹的前鋒線部隊進入白刃戰。
李澹清楚,自己的陣線上,伴隨著被弓箭殺傷以及火繩、火藥沾水或者炸膛等諸多原因,火槍的彈幕壓制效果已是難以維系。
一旦卷入正面絞殺的環節,那比的就是誰人多了,自己必然落入下風!
就在前鋒線上的船員都拔出佩劍或者長矛準備跳幫接戰之時,從李澹的斜后方,突然響起一陣擂鼓的聲音。
一艘車船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快速插入戰場,如一頭兇狠的蠻牛,倚靠著速度與重量,硬生生撞進對面陣線之中。
接于車船船頭的拍桿瞬間落下,將三艘舢板打翻,同時,車船上的兵士也個個生猛,全身佩戴整齊的水兵竹甲,手持輕弩與弓箭對著船下的海盜進行輪番射擊,以最快的速度傾瀉著手里的箭矢。
為首之人,更是站于船頭抬手搭弓,對著百米開外的一位海盜小頭目便是一箭,銳利的箭矢快如閃電。
嗖的一聲,那人的腦袋上便長出了半支箭矢,另外半支,當然是深深扎根在腦子里,隨即那人直直向后翻倒,栽進水里。
眼見射中,射箭者踩著甲板邊緣叫嚷道:“李兄弟,方各海前來助陣!”
方各海與李澹不是第一次并肩作戰,彼此已是熟悉。
此次出戰,方各海一眼便認出了李澹的船只,于是先行脫離了官軍的船隊,帶人過來支援。
方各海一加入戰局,就憑借著手下人馬的悍勇,與李澹手上火器的遠程支援,逐漸穩住因為人數不足而導致的陣線劣勢。
沒等李澹等人喘口氣,又有一艘與方各海同樣的車船也是直沖沖地撞進陣里。
不過與方各海不同的是,這艘車船的拍竿瞄準著的是李澹的船,一桿下去,居然是將李澹的一艘沙船攔腰拍斷,兩艘佛郎機炮也瞬間墜入海底。
李澹怒目回視,只見那船上的為首之人,一邊摸著小胡子一手命令手下人填充輕弩,準備朝李澹手下射擊。
方各海看見了這邊的戰局,頓時也是大驚,站在船頭大喊道:“陳汝園,季游擊的命令是消滅倭寇,你為何攻擊自己人!”
留著小胡子名叫陳汝園的水兵千總卻是狡黠一笑,回道:
“海道大人有令,只要是倭寇,無論招安與否,皆殺。
這李澹既然做了知縣,不好好在海澄縣待著,偏要往海上跑,我看就是賊心不死,今日本將軍就永絕后患。”
而在不遠處的海面上,負責這次支援的備倭水兵游擊季金正在甲板上觀察著戰局的發展,看見陳汝園的船隊開始攻擊李澹,隨即大怒,一拍欄桿罵道:
“陳汝園發什么瘋,攻擊自己人干嘛,快打旗語!”
可等了半晌,傳令兵卻是跑來回復道:“不好了,季將軍,有接近一半的隊伍不理會旗語,直接朝李澹的船隊發起了進攻!”
季金瞬間心下一沉,心中猜到一二,暗道不妙,現在李澹腹背受敵,而且人數更是幾倍于他。
“這個李大人,兇多吉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