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我為徒？
李澹先是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徐階向自己拋出的橄欖枝。
在這個年代，拜師學藝可不是一件小事。
尤其是，當所拜之人有一個特殊的身份，那拜師本身的意義反倒大過了學藝。
而徐階的身份，就太特殊不過了。
兩朝老臣，前任宰輔，清流魁首，王學大家，每一個標簽都充滿著分量。
不過，最具有分量的標簽還不在此列。
因為那個標簽只關乎二人，徐階自己與張居正的關系。
因為徐階是張居正的老師！
拜入徐階門下，等于就是張居正的師弟，當朝首輔的師弟，這一層關系有多少價值，不言而喻。
徐階已經投資了一個張居正，能庇佑自己子輩，若是再能投資一個年輕人，自己孫輩豈不是也有保障。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徐階是不折不扣的賭徒，而且是個眼光獨到的賭徒。
不過徐階給的籌碼，也是李澹所需要的。
因為李澹是倭寇出身，他算是被招安入仕，而且進的還是文官序列。
文人最難纏，而李澹這個不太干凈的出身，天然便是授人以柄，徐階關門弟子的這樣一個極干凈的政治身份，此時便顯得至關重要。
徐階不是嚴嵩，不是張居正，相比于其他掌權者，徐階實在是過于溫和，溫和意味著人緣好，當徐階的弟子，沒什么負擔。
所以李澹沒有猶豫多久，很快便上了徐階的船。
因為沒有事先準備，所以二人只進行了一個簡短的拜師儀式。
見證人只有徐階的三子徐瑛一人，徐階喝了李澹的敬茶，李澹也拿到了徐階的信物。
那是一把徐階親筆題寫的折扇，扇中有“虛懷若谷，謙恭自守”八個大字，并加蓋了徐階的印章。
實話實說，這八個字還是挺適合徐階的。
師徒二人一見如故，對心學又進行了一番切磋討論，直至吃過午飯，年邁的徐階這才午休睡下，而李澹則隨著徐瑛離開。
徐階門生的身份算是此行的意外之喜，但李澹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購買生絲！
而李澹有了救命恩人和關門弟子這雙重身份，徐三公子自然十分配合，立即吩咐調度徐家旗下儲備的生絲。
“你所需的生絲我這邊已經吩咐下去，大抵需要分兩批來運，庫中一批我已經準備好，可以隨你一同回漳州。
但下一批，都還只是桑園的預售，恐怕要等到六月中旬，桑園才會把繅好的絲送來，其中一應細節，我都寫在契約里，你看看。”
李澹接過徐瑛擬好的契約，掃過一眼，其中數量價格，都是正常市價，并未特意坐地起價。
他隨即滿意點頭，思量片刻，只是修改了其中一個時間。
而徐瑛看過李澹的修改后也并未多言，只是淺笑一聲，點頭收下。
很快，辦完事的李澹返回月港，同時一起回來的還有三大船生絲以及從徐家那邊借來的染絲工匠。
萬事俱備，剩下的便只是開工！
接下來，居然沒什么大事發生，李澹迎來了穿越之后最平淡的一段日子。
這份平淡一直持續到了六月。
……
萬歷元年六月初二，一位李澹期盼已久的貴客來到縣衙。
披著披風，穿著皮革外套的約翰·德雷克給李澹帶來了一個消息。
緹娜已經將李澹所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隨即，李澹帶上李二狗便去了新鄉分港碼頭，只見碼頭一角的倉棧里此時已經堆滿了眾多貨物。
準確來說是軍火！
火繩槍八百多挺，其中種類各異，以西班牙與葡萄牙產的鳥銃為主。
除此之外還有十挺穆什克特重型火繩槍，這種類似抬槍的重型火繩槍基本上可以當作一門輕型炮來使用。
除火繩槍外，還有炮，以輕型的加農炮為主，一共八門。
令李澹比較驚訝的是，其中一門還是十分優質的長管炮，這種炮目前即使放在全世界都非常罕見。
其最大的特點便是射程遠，幾乎是同等重量的加農炮的兩倍射程。
顯然這門炮并不是澳門本地鑄造，應該是緹娜從別的番商船上交易換來的。
八百挺火槍與八門火炮，再加上若干彈藥，基本上可以抹平兩千匹絲綢的交易費用，不夸張的說，這是緹娜經商以來做的最大的買賣了。
緹娜陪在李澹身邊清點著這批裝備，神情有些緊張。
她很怕李澹不滿意，因為她取了個巧，這批軍火在大明確實可以價值兩千匹絲綢的白銀，但是換在別的地方絕不可能！
可即便如此，這也已經是緹娜所能準備出來的全部軍火了。
為此，她甚至把原本澳門鑄造準備賣到倭國的一批火繩槍都給私自截流買了下來。
毫不夸張的說，從資金角度講，此時的緹娜基本上已經接近流動性枯竭。
說人話就是，手上沒有現錢了！
“李大人，很抱歉，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
緹娜表情有些尷尬，但李澹并沒有不滿，因為這批軍火足以裝備他現有的武裝了。
李澹關心最重點的地方不在這兒。
“緹娜小姐，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兩千匹絲綢，不日便會送到你的船上。”
緹娜頓時心情一振，可還沒等她高興，李澹有轉過頭朝她問道：
“但我另一個要求，緹娜小姐完成的怎么樣了？”
李澹口中的另一個要求，自然指的是找船這件事。
緹娜當然記得，但是以她目前手上的資金，實在是沒辦法墊錢買船了，她只得嘆了口氣，老實回答道：
“船我已經找到了好幾艘，大小都有，我親自上船檢查過，都是質量不錯的好船，其中有兩艘卡拉克帆船，兩艘蓋倫船，都是吃水接近三米的大船。
但單一艘船便要超過四千兩銀子，最貴的一艘蓋倫船更是對方要價是六千八百兩。
李大人，說老實話，這個價格已經超過市場價一倍都不止了，實在是不劃算。
買船這個事兒需要時間，而且看些緣分，如果您現在就急要，我建議不要在澳門買，馬尼拉有西班牙人的造船廠。
那邊是西班牙人的補給基地，肯定有合算的好船，同時也有許多現成的水手，給我十天，我就能把船給您帶回來！
不過我手上沒有那么多現錢了，如果李大人您相信我的話，您可以預支些購船的費用給我，我即刻便出海幫您去買船。”
李澹暗嘆了一聲，果然沒有核心競爭力就會處處被人掣肘。
如今大明的造船技術停滯不前，許多地方都被西方趕超，所以船商們也都坐地起價。
李澹默默下定決心，總有一天也要組建屬于自己的造船廠。
不過不是現在，現階段還是買現成的好！
“我當然相信你，緹娜小姐，我這個人非常有契約精神，不過你也知道，我將要付出去的不是一筆小錢，你至少得給我一些保障才行。”
緹娜當然理解，平白無故將幾千兩甚至上萬輛銀子交給別人那是不可能的，換做她自己也做不到。
于是她轉頭看向自己的大副，約翰·德雷克，在短暫的眼神交流后，緹娜開口道：
“我可以留在月港，由我的大副德雷克先生出海去買船，他也是這一帶的名人，有他出手，我相信一定能完成您的要求。”
自己留下來當人質，這個誠意也的確是足夠了。
李澹哈哈一笑，與緹娜的手握在一起，低聲道：
“沒問題，我會準備白銀三萬兩，給你們出海買船，我不是要買一兩艘船，我需要的是一支能夠作戰的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