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將踏入府門的一只腳又收了回來,表情總算不那么冷漠。
“你能治?”
“如何不能?”
徐瑛冷笑一聲,倒八字的劍眉一邊向上挑起,帶有警告意味地道:
“這兒是華亭縣徐府,你若是信口開河,想要投機取巧,可不是拍拍屁股就能一走了之的。”
李澹也不是好脾氣的人,見了對方的態度,隨即大袖一揮,連話都不回便走。
“慢!”
徐瑛快步上前,拱手道:
“剛才言語多有冒犯,實乃家事惹人心煩,閣下若真有妙手回春之能,能救回咱大哥二哥,徐家必有重謝。”
李澹遂是謔笑一聲,揶揄道:
“我可不敢,回頭出了一點兒閃失,你們便會算在我頭上,這等不合算的買賣,我可不做。”
徐瑛此時腦中亂如麻線,他深知自己大哥、二哥的病情有多嚴重,若是處理不當,甚至全家都有感染的危險。
現在整個華亭縣的大夫都不敢來徐家醫病,說句不客氣的話,此時的徐家老大老二,基本上已經必死無疑了。
可眼下突然出現一個聲稱能治的,且不問是真是假,有一線希望總好過沒有。
若真是治不好,也只能說是天要亡他兩位哥哥,天命難違。
徐瑛長呼一口濁氣,心下一橫,兩步追到李澹面前,急切道:“只要閣下盡力而為,即使真是回天乏術,徐家自然也有一分報償,我徐瑛說話,言出必行,絕不食言。”
“那行,既然徐家三公子如此誠懇,在下便勉為其難試上一試,不過有言在先,治瘟疫不同治別的病,你們徐家上下都得聽我調遣,不然治好了這個,其他人又感染了,則永無盡頭。”
聽著李澹所說煞有其事,徐瑛也趕忙應承,隨即抬手請李澹入府。
……
李澹一進入徐府,便立即開始發號施令起來:
“廚房先去燒熱水,再把府中存放的紗布拿來,用熱水清洗過后制成面罩遮住口鼻。
二位公子的院子立即封鎖,曾去服侍過二位公子的下人到另一個院子集合,未經允許不得踏出院子一步。”
李澹一通指揮,直接把徐家上下都給整懵了。
這人是誰啊,敢到他們徐家來發號施令?
一旁的徐瑛劍眉倒豎,指著還愣在原地的下人便大罵道:“還不快去,要我去請你們嗎!?”
聽到三公子發怒,所有下人立刻動了起來。
很快,還帶著些許濕潤的滾燙紗布被遞到李澹手上。
李澹沒有耽擱,綁在臉上捂住口鼻,進院子查看徐瑛二位哥哥的狀況。
只是簡單一個照面,李澹便基本能確定,這兩人就是感染了時疫。
時疫說是瘟疫,但換到現在,有個更常聽到的名字——流感。
現代的流感不算大病,但這個時代可是了不得的絕癥,而且因為其傳染性夠強,發病夠快,很容易便形成大面積瘟疫。
這年代碰到這種病,基本上就是聽天由命,扛得過去就活,扛不過去就死。
像是徐家大少爺二少爺這樣的嬌生慣養的紈绔子弟,看著面相氣色虛浮,恐怕平時沒少縱情聲色,抵抗力自然不可能太好,如何扛得過去。
“李大夫,我二位哥哥情況如何?”
徐瑛也蒙著口鼻跟了進來,李澹只是搖搖頭,擺手讓徐瑛一起出來。
徐瑛看到李澹的神色,頓時心涼了半截。
李澹自然看出了徐瑛的表情變化,解釋道:“醫還是有辦法的,不過你兩位哥哥身體不太好,結果如何看天意吧,來人,配藥!”
隨即,李澹又招呼來徐府下人,命他去市集里采購大蒜以及研磨藥材的一應器具。
“大蒜?”
徐瑛一瞬間懷疑了自己的耳朵。
徐家的珍稀藥材可是不少,剛才李澹說配藥的時候,他正想引李澹去自家的藥房,可到頭來,李澹索要的只有大蒜、烈酒、鹽一類的食材。
難道這……食材便能治療時疫?
“對了,再準備些石灰。”
“石灰?”
徐瑛直接愣在了原地,他不理解!
但不知道為什么,當看著眼前的之人一邊說著離譜的話,同時又胸有成竹的樣子,徐瑛油然而生出一種“此人可能真有點東西”的想法。
一刻鐘后,萬事俱備,李澹鉆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一股濃烈的酒味便飄了出來,在徐瑛看來,這股濃烈的氣味稱之為酒,或許都有點委屈了。
其猛烈程度,光是聞聞便能感受到腦袋輕微的醉意。
沒錯,相比于酒,其實這更傾向于酒精,李澹用生石灰去除了烈酒中的水分,剩下的東西就是高濃度酒精。
緊接著就是搗碎大蒜,靜置片刻后讓其與酒精充分混合。
大蒜油微溶于水,而易溶于酒精這類有機溶劑,利用這一性質便可以制作出大蒜辣素。
這種東西具有較強的抗菌效果,可以當作消炎藥來使用,算是這個時代里能得到的最簡單的抗菌類藥物了。
若要說缺點,那就是不太好保存,一兩個小時大蒜素便會失去活性,隨即失去抗菌作用,所以但凡要用,就必須現場制備。
從廚房出來,李澹手里端著一碗散發著濃烈臭味的液體,這是他做出來的高濃度大蒜素,氣味自然不是一般的濃烈。
那股味道是大蒜的臭味夾雜著酒精的腥味,以及原本烈酒中剩余的其他五谷雜質發酵后的臭味。
總體的感受便是無比酸爽,而且因為味道濃烈,很快便彌散至整個徐府。
徐瑛捏住鼻子,只用嘴巴喘氣,上前問道:“李大夫,這……這個是?”
“藥,治你二位哥哥病的,快,讓下人把這藥喂給他們二人服用,晚了就不靈了。”
徐瑛遲疑片刻,隨即叫來兩個最身強力壯的下人,帶著碗進了院子。
不一會兒,便傳來殺豬般的慘叫聲。
“老三,你要害我乎!”
緊接著,傳來壯漢下人的聲音:“三公子,大公子和二公子都不喝,說你喂他們吃屎!”
徐瑛面露難色,隨即看向李澹,李澹卻神色自若地吩咐道:“給我想辦法灌下去,掰開嘴巴往里倒!”
一陣殺豬般的慘叫再次從院子里傳來,最后歸于沉寂。
此時兩個壯漢從院子里出來,滿頭大汗,卻是一臉滿足。
因為他們從來沒有這么粗魯地對待過自己主子,突然霸王硬上弓的霸道一回,還頗為過癮!
徐瑛看向沒有動靜的院子,幽幽問道:“李大夫,現在該如何是好?”
李澹輕笑兩聲,遂道:“等,我再去做點藥來,回頭晚上再讓他們喝一回,先觀察一日,看看是否好轉。”
徐瑛聽后點頭,安排李澹在徐府住下。
到了傍晚,下人再去給二位公子喂藥的時候,發現二人的確好轉不少。
原本身上滾燙的溫度逐漸降了下來,口中濃痰也消散些許,精氣神也有所恢復,已能坐起床上吃藥。
兩人似是也感受到此物的神奇,于是也不怎么抵抗,大哥徐璠更是坦然道:
“此物靈藥也,一碗下去便神清氣爽,就是味如飲屎,不知可否在里放點砂糖。”
可很快李澹就是派人傳話進來:“不可以,少逼逼,快喝,再過會兒屎味散了就不靈了。”
徐璠神情苦澀,與二弟徐琨對視一眼,含淚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