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中突然響起一聲吼，打破了所有的安靜。

當然，也打斷了張羽和趙菡初的情緒。

兩人循聲看去，卻見餐廳的鋼琴前，一個看著身寬體胖，戴著大金鏈子的男人，正揪著對面的鋼琴師，滿臉怒容。

鋼琴師顯然被嚇得夠嗆，整個人瑟縮著，看著甚是可憐。

“先生先生，您有什么問題嗎？咱們餐廳是禁止大聲喧嘩的，您這樣干擾到其他客人了?！毖劭粗l爭執，旁邊的餐廳經理一個箭步沖了上來，將兩人分開。

“我眼睛不瞎，不用你提醒?！蹦腥死浜咭宦?，倒是降低了音調，“你們餐廳，不允許點歌嗎？”

“允許啊?！辈蛷d經理道，“只需五十塊，就能點一首歌?！?

“那他為什么不讓我點？”男人伸手指著鋼琴師道。

經理聞言，看向鋼琴師：“小李，怎么回事？”

“他要點《在一起》?！变撉賻熀苁俏卣f道。

這鋼琴師說的好像這歌有什么問題似的，男人當時就急了：“怎么，不行嗎？我是趙菡初粉絲，點她的《在一起》有問題嗎？”

經理也是納了個悶，問道：“對啊，《在一起》有什么問題嗎？”

“經理，我只彈古典的?！变撉賻煹?。

“就不能變通一下嗎？！”經理瞪了鋼琴師一眼，趕緊對男人道，“對不起先生，這是我工作上的疏忽，您多諒解，我馬上就讓他免費給你彈《在一起》。”

“那就……”

“我不彈！”

男人剛要說話，卻沒想到，名叫小李的鋼琴師，態度十分堅決地拒絕道：“我是彈古典樂的，不彈《在一起》那種垃圾！你想聽垃圾，就去外面的商場聽！”

“怎么說話呢！”聞聽此言，男人還沒急，經理先急了，“我之前怎么跟你說的？你是不是不想干了？顧客就是上帝，他們要什么，你就給什么。這鋼琴是餐廳的，不是你的，讓你彈就彈！”

“我不彈！”經理急，鋼琴師更急，馬上倔強地拒絕道。

而他這一句話，把經理整不會了：“你，你，你……”

“算了算了，我不聽了，你們這兒鋼琴師品味高，我惹不起，我看你也惹不起。就這樣吧，我不聽了！”

眼看著經理尬在原地，即將爆發，男人趕緊退讓，給了經理一個臺階。

“真是對不起，真是對不起……”經理也知道場合不對，不能發火，他馬上借坡下驢，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親自給男人開了一瓶紅酒，以作歉意。

之后，經理又向餐廳里的客人們賠禮道歉，免費贈送了小點心，這件事便這么過去了。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事情解決后，客人們倒也沒說什么。

唯獨張羽和趙菡初兩人，看完熱鬧后，面面相覷。

“真沒想到，在西餐廳吃個飯，還能碰到我的粉絲呢?！壁w菡初又無奈又好笑地道。

她選擇這家藍鯨西餐廳，倒不是故作高雅，純粹是因為這里消費較高，普通人不會來這兒吃飯。

而能在這里消費得起的，大多數也不會對明星高看一眼，做出什么出格舉動，影響到趙菡初吃飯。

卻沒想到，今天她還真在這里碰到了個粉絲。

通過那個男人和鋼琴師的對話，趙菡初大概猜到了兩人因何爭執。

男人是趙菡初的粉絲，想要花錢點一首趙菡初的代表作《在一起》，但鋼琴師果斷拒絕了。

原因是，他只彈古典樂，想聽流行歌，去外面商場聽。

這一下子就惹怒了男人，沖突由此爆發。

這事兒吧，很難評。

音樂圈就跟游戲圈一樣，是有隱形鄙視鏈的。

游戲圈是主機玩家瞧不起PC玩家，《DOTA》瞧不起《英雄聯盟》瞧不起《王者榮耀》。

而音樂圈則是：古典——爵士——搖滾——流行。

嗯，流行音樂相當于音樂界的《王者榮耀》。

所以說，這個鋼琴師不接受男人的鈔票，彈奏《在一起》，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理解是理解，自己的歌被人當面貶低成垃圾，趙菡初還是挺難受的。

比趙菡初更難受的，是張羽。

啥意思啊，我這剛醞釀一點情緒，全被破壞了！

關鍵破壞了也就算了，那個鋼琴師竟然還瞧不起趙菡初的《在一起》？

這不是當著正主的面，啪啪打臉嘛！

“那個鋼琴師看得出來很喜歡古典樂，就是有點太迂腐了?！睆堄鹂粗w菡初說道，“古典樂確實高端，但也正因為太高端，聽的人太少，天下才會成為流行樂的天下。他不應該這么貶低流行音樂，更不應該貶低你的《在一起》?！对谝黄稹范疾凰愫酶?，那這世界上就沒有好歌了。”

“也不用這么夸我。”趙菡初聞言一笑，道，“別人說就說了，跟咱們也沒關系，吃飯吧。”

說完，趙菡初看起來好像真的不在意了，她喝了口果汁，繼續吃起飯來。

但張羽明顯感覺得到，趙菡初的情緒里，多了一些失落。

想想也是，就算再怎么大度的人，被人當面指責自己的代表作是垃圾，那也是會失落的。

有什么辦法，能讓菡初姐忘掉這個不愉快呢……

張羽想了想，忽然喊了一聲：“菡初姐。”

“嗯？”趙菡初頭也沒抬，“怎么了？”

“你下首歌不是想改變風格，唱一首甜甜的歌嗎？”張羽道，“我忽然有靈感了。”

“嗯？”趙菡初抬起頭，“你這靈感來得也太快了吧？”

“天賦型選手是這樣的?！睆堄鹧b了個杯，笑道，“怎么樣，要不要聽一下？”

“這怎么聽？”趙菡初比劃了一下，示意張羽，這是餐廳，不是歌廳。

“那不是有現成的舞臺嗎？”張羽伸手指向一個方向。

趙菡初回頭看去，便看到了一架鋼琴，以及鋼琴邊的鋼琴師。

……

“真是夠了，想聽那些垃圾就去商場聽啊，來這兒干什么？”

被經理狠狠訓了一頓后，鋼琴師回到鋼琴前，又是委屈又是不滿地抱怨著。

這名鋼琴師叫李想，今年二十三歲，剛剛大學畢業。

他從小經受了就是正經的古典樂教育，長這么大也沒怎么聽過流行歌。

正因如此，李想對音樂只有一個評判標準。

那就是：除了古典，全是垃圾。

這其實還真有一定道理。

貝多芬、莫扎特被稱為大師，享譽全球，就是妥妥的證明。

但古典再高級，流行再垃圾，現在稱霸天下的，也是流行。

古典已經成了只能去音樂廳里享受的小眾文化。

大學畢業后，李想沒能成功進入古典樂團，經過朋友介紹后，他來到藍鯨西餐廳，每天做鋼琴演奏。

其實藍鯨西餐廳雖然高檔，但也沒那么執著必須得彈古典樂。

至少別的鋼琴師，那都是客人點什么，他們就彈什么。

只要錢到位，別說《在一起》了，就算是《小拜年》，他們也能一邊彈琴，一邊舞手絹地給你彈出來。

只有李想不行。

他當職的時候，只彈古典樂，客人點歌，也只能點古典樂。

之前餐廳經理也跟李想說過，讓他彈點別的，換換口味，但李想依舊我行我素。

只能說，搞藝術的，是有獨屬于自己的藝術追求的。

就是可惜藝術追上了，錢有點追不上。

今天發生了這種事，餐廳顯然是不能再留著李想了。

剛剛經理已經正式下達通知，今天晚上工作結束后，他就不用來了。

對于此事，李想越想越委屈。

他覺得自己沒錯，古典樂這么好，為什么大家要聽流行音樂呢？

我就是看不上流行音樂，有什么問題嗎？

李想反正想不明白，他只能委屈著，重新回到鋼琴前。

“咚咚咚！”

剛坐到椅子上，琴殼忽然響起敲擊聲。

李想抬頭一看，便看到了一個帥氣的男人。

男人沖他微微一笑，問道：“鋼琴能借我用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