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飛揚。

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讓人沒由來的壓抑與緊張。

視線被漫天黃沙所阻擋，放眼望去，連五米以外都難以看清。

子時，到了。

推開營帳的大門，一路走，耳邊盡是哭聲。

士卒們的家屬、親朋不敢大聲哭泣，生怕驚擾到旁人，又影響軍隊士氣，只能小聲嗚咽，可悲愴之意更加明顯。

這些可憐的人，面對親人死亡，連痛痛快快的哭一場都做不到。

世道亂，亂不過邊疆。

日子苦，苦不過雁門關。

一座座簡陋土屋整齊排列，身軀瘦弱，營養不良的婦人們，用盡渾身解數將無人認領的尸體拖回營帳，準備登記在冊后，埋入碑林。

中原忘了他們。

可他們自己不能忘記自己。

腳步聲輕響。

不知是誰，首先見到賈珀的身影，輕喚了句：“城主。”

“城主！”

“城主！”

眾人紛紛抬頭。

卻發現，今日的賈珀與以往不同。

一身黑金色的重甲披在身上，輪廓剛毅，虎目劍眉，極具震撼力。

離著老遠。

都能感受到賈珀身上散發出的殺伐之氣。

“城主這是要去哪？”

“好像是城樓的方向吧…”

“提劍而去，城主莫非是要上陣殺敵？”

“不可！城主沒有任何經驗，倘若出事，我們如何對得起賈孜老將軍？”

議論紛紛間。

賈珀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

……

城樓。

守城器械紛紛被搬運而來。

不足五千的守軍，各個忙的不可開交，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與軍營中那些老弱婦孺的心境不同。

明知是赴死，這些人卻意氣風發，仿佛對接下來的戰斗期待無比。

“就要來了！”

“早就想放手和蠻子打一場了！殺一個不虧，殺兩個就賺了！”

“活著沒勁，還不如臨死前，多撕碎幾個蠻子！”

“我只求百姓們能平安出逃…”

人群首位。

手持一把青色長刀的，是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兵。

約莫四十歲左右的年紀，已然不再年輕，可行走間龍驤虎步，霸氣橫生，深邃的眸子中燃著熊熊戰意。

“中原滿目瘡痍，朝廷拋棄我們。”

“這七年間，沒有糧食，我們自己耕種，沒有兵械，我們自己鍛造，只為證明一件事。”

“漢旗不可丟！漢人不可欺！”

“哪怕無人知曉我們的功績又如何？上不愧天，下不愧心即可！”

“大丈夫死于守衛疆土，閻王殿也橫著走！”

老兵名為徐震。

是‘北庭軍’中，最強悍的‘青山營’之主。

即便到現在，曾在漢王朝驍勇無敵的青山營戰士，湊齊了最多寥寥百人，仍不能改變徐震在軍中的地位。

賈孜死后。

賈珀名為城主，實際軍中大小事務，都是徐震在打理。

聽著他的熱血發言，賈珀不知不覺也紅了眼眶。

“啪！啪！啪！”

緩慢卻有力的掌聲響起。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路，身披甲胄的賈珀，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

“城主？你為何前來？”

“我不是說過，讓你和百姓們一起逃…”

徐震話音未落。

賈珀直接開口打斷：“你說過的，逃兵是孬種，我不想當孬種。”

“城主，你是賈府血脈，和我們這些泥腿子不一樣…”

轟！

他話還沒說完。

只見賈珀將手中巨戟放置在地面。

城墻的地面，裂開如蛛網般的縫隙，以徐震的眼界不難看出，那把巨戟少說也有二百斤沉。

遠遠望去，如同一條展露寒芒的烏梢蛇。

戟尖如雪，齒如殘陽。

“這…”

他整個人都傻了。

傳聞中，天龍破城戟是霸王天命之兵，為九天隕石所煉，用了九天九夜，引地底生雷，天空龍降。

持之與大秦交戰時，破釜沉舟，用此戟連破九城。

這個世界的發展軌跡不曾有過楚漢爭霸，底層的士卒們永遠也理解不了，霸王的魅力所在。

“怎么可能…”

“城主一向體弱，何時有了這虬龍一般的肌肉？”

“城主都在偷偷努力，我們有什么資格懈怠？”

尚未出戰。

賈珀隨意展示出的巨力，便在每一位將士的心中，都刮起風暴。

而賈珀本人，早就端坐高臺，俯視著腳下數之不盡的馬匹奔騰，眸光不曾閃爍片刻波瀾。

“徐震，我且問你，這雁門關，誰才是主？”

“當然是您…”

“那這一戰，我要求你交出帥旗，一切聽我指揮，可否？”

“這…”

徐震緊緊咬著嘴角。

似是糾結許久，才做出他這一生中最難做出的決定：“可！”

“青山營百人，隨我打頭陣！”

“區區三千人的韃靼騎兵，一回合，我即可破之。”

遙遠處傳來狂呼怒吼。

月光灑落在每一位韃靼鐵騎的的堅毅面龐上，威勢令人窒息。

從前的賈珀，若是見到這般場面，不說雙腿顫抖，起碼也心跳加速。

可現在，威壓十足的韃靼鐵騎，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堆破磚爛瓦。

“那最前方的將領，名為海日古。”

“是莫日根手下四大天王之一。”

言語中。

徐震對那人頗為忌憚。

“插標賣首罷了。”

盯著賈珀的背影。

身后有人輕聲詢問：“徐營長，我們真要聽城主指揮？”

“見機行事吧。”

“總之，不顧一切代價，保證城主的生命安全。”

賈孜活著時，對徐震恩同再造。

他死后，徐震也發過誓，即便是北庭軍死絕了，也不會讓賈珀被傷到半根毫毛。

……

城下，滿場都是粗重的喘息。

所有的韃靼勇士，望向雁門關時，眼中都有烈焰生起。

大漢王朝各地遍布狼煙，不知多少重鎮，都成了異族屬地，唯獨雁門關仍在苦守，七年間從未敗退。

在邊關，早在多年前，漢人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唯獨雁門關內，仍是這些黑發黑瞳的民族做主。

無數次的交鋒，北庭軍愈戰愈勇。

時至今日，對于韃靼而言，拿下雁門關與否已經不再重要，這座邊關小城在他們提前計劃好的進攻路線中，只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但攻城，已是每個人的執念！

“進攻！”

“把這些漢人…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