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法路進去,一路都是上坡,管平騎在一輛共享單車上,用力地蹬著,蹬到實在蹬不動了,他才下了車,把車停在路邊的居民樓下。
整條路都在山塢里,這里的房子形成不了小區(qū)的格局,都是一幢幢的六層樓房,孤零零地杵在道路兩旁,間或還夾雜著一些三層樓高的自建房。
越往里走,空間就越狹窄,兩旁的樓房,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只有右邊一排,左邊直接是山。
山塢里的空氣清新,習(xí)習(xí)的風(fēng)吹在身上涼颼颼的,把管平前面騎車蹬出來的一身汗,都慢慢收走。管平的心也漸漸平穩(wěn)下來,他想著,就是沒有人來又怎樣,就當(dāng)自己今天是來郊游了,那也很不錯。
經(jīng)過最后一棟房子,政法路146號之后,腳下的水泥路變成了泥土路,道路也越來越窄。到了架在小溪上的那座石橋,管平看到橋頭的空地上,有一輛奧迪車停在這里。
管平心里奇怪,誰會把車停到這么里面,外面的路邊,又不是沒有停車位。
他探頭朝車?yán)锟纯?,車?yán)餂]人。管平伸出戴著手套的手,在引擎蓋上,“砰”地拍了一下。
過了橋,道路就變得更窄,連汽車都不能通行,大概只能過那種拉貨的人力雙輪車或者三輪車。
這一條路走習(xí)慣了,已經(jīng)沒有第一次來的時候,感覺那么遠,管平很快就走到塢底,開始上山。
腦袋從竹林里伸出去,已經(jīng)可以看到門前的曬場,管平的眼睛睜大了,他看到曬場上,自己那天豎起來,靠在屋檐下的那張竹床已經(jīng)放倒,床上還躺著一個人。
管平走近前去,床上的那個人已經(jīng)睡著,打著呼嚕,管平一見他就樂了。
竹床上的這人姓馬,馬老板,他是管平的一個熟客,看樣子橋頭的那輛奧迪車,應(yīng)該是他的。
管平用膝蓋頂了頂竹床,竹床搖晃著,馬老板醒了過來,看到管平,趕緊坐了起來。
管平問:“你來找我?”
馬老板說:“那當(dāng)然,到這山上,不來找你找誰,你今天不是開張嘛,我來燒頭香,天不亮就來了,還好,這地方很好找,一條路走到底就是?!?
管平“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這也是燒頭香啊,看樣子梁冬說的沒錯,自己真的變菩薩了。
馬老板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朝四周看看,和管平說:
“這地方真好,我剛剛這一覺,睡得很舒服?!?
管平問:“你今天要來,怎么不和我先打個招呼?”
“我當(dāng)然不能和你打招呼了。”馬老板說,“我和你說了,你再和其他人說誰誰要來,其他人就要來和我搶這頭香,那我不虧了?”
管平心里哭笑不得,什么人和你搶啊,我還擔(dān)心今天沒有人呢,幸好你來了,讓我今天不至于放個啞炮。
管平招呼馬老板進屋,馬老板拍了拍竹床,和管平說:“我們就在外面怎么樣?外面空氣多好。”
管平朝邊上看看,現(xiàn)在太陽還停留在對面山頂,把山頂涂亮了,這里還是陰的,他和馬老板說好,你等我一下。
管平走過去打開門,走進邊上的房間,把包在桌子上放下,想了想,儀式感還是要有一點的,他換上了那套對襟的布衣和布鞋,把手套脫下,留在房間里,這才走了出去。
馬老板看到他眼睛一亮,拍了一下手叫道:“太好了!管師父這才像管師父的樣子!”
在阿榮那里的時候,管平叫阿榮師父,來往的客人們,叫管平也叫師父。
管平笑笑,走過去在竹床上坐了下來,和馬老板說:
“我們開始?”
“好好,開始,開始?!?
管平朝馬老板伸出手,馬老板把手搭在管平的手上。
到了這里,管平的工作狀態(tài)就和在阿榮算命店里不一樣了,他在那里的時候,給一個人,最多講解十幾分鐘。后面還有人排著隊呢,管平就像醫(yī)院里出診的醫(yī)生,急急地就想把對方打發(fā),對方也不好意思問太多的問題,在那種嘈雜的環(huán)境下,人都會變得急躁起來。
到了這里就不一樣了,管平可以細細地掃描著對方,而對方也可以不慌不忙地說著,雖然他說的所有事情,管平在他沒說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管平也不催他,這讓對方感覺很舒服。
馬老板今天是來問他的一筆投資,可不可以投的。其實,管平哪里知道這些,不過每個人在做這種決定之前,自己已經(jīng)有了好幾個打算,投或者不投,自己都有自己的說法,管平掃描到了對方的這些想法,而且能看出來,對方心里其實是更傾向于投。
管平就順著投這個方向,鼓勵馬老板,馬老板聽著不停地點頭,覺得這個管師父還真是厲害,怎么每句話都說到自己的心坎里去了,他哪里知道,這其實就是他自己心里的想法,管平只是復(fù)述了一遍。
管平雖然是復(fù)述,但對馬老板來說,意義卻完全不一樣。同樣的說法,自己在心里想過是一回事,從管平的嘴里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管平是算命師,他找他是來預(yù)測這個項目的未來的,從算命師嘴里說出來,這個項目可以投,那就是命運的決定。
兩個人說了一個多小時,聊到一半的時候,太陽光臨了這個曬場,管平把馬老板請進屋里,兩個人坐在堂前的八仙桌旁,繼續(xù)。
說完了馬老板自己心里的想法,堅定了他投這個項目的決心,管平開始使起了詐,他可不會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
所有的投資都有失敗的可能,不可能百分之百成功的,管平不能給馬老板打包票,不然到時候投資失敗,人家就要打上門來了。
管平接著就開始往回扯,算是善意的提醒,其實是給自己留后路。
他和馬老板說,這事最后要成功,還有幾個關(guān)鍵的因素,最重要的一個,就是防小人,特別是合作的對方,不要求他一定是個君子,至少不能是小人,這樣你們才能成功。
這就是說,這事到時候萬一失敗,那不是我算得不準(zhǔn),而是你馬老板碰到小人了。小人這種事,本來就沒個譜的,誰臉上還寫著“我是小人”幾個字啊。
而且合作這種事,都是這樣的,一帆風(fēng)順的時候雙方肯定合作愉快,你好我也好。一旦陷入困境,友誼的小船肯定說翻就翻,兩個人開始互相指責(zé),這個時候,誰看誰不是小人?
我都已經(jīng)提醒過你馬老板要防小人了,結(jié)果你還是和小人合作,那就不是我算得不準(zhǔn),而是算得太準(zhǔn),要怪,你也只能怪自己太晦氣,接著還會乖乖地跑過來,讓我?guī)湍闼闼?,你這晦氣,什么時候可以去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