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的一大家子，留在了轎廳。

待陳勇攙扶進書房后，林誠義就讓家生子們退下了。

林逸思直接了當的問道：“陳掌柜，常千戶背后站著二皇孫殿下，而我林家背靠太孫殿下。

按理說常千戶腦子進水了才打著二皇子殿下的招牌來找我林家的麻煩才對，是他傻呢，還是另有隱情？”

陳勇頓了頓，亂說話是會死的，但現在掌握他生死的人是林家。

他苦笑道：

“少爺您藏的深，老奴四處打聽消息，到開國公府上也沒打聽清楚，只道是咱林家背后站著太孫殿下。”

陳勇說到這，壓低聲音道：“而二皇孫殿下早年與太孫殿下關系一向很好，但在太孫殿下立為皇太孫后，關系就惡化了。”

“果然！”林逸思暗道。

朱允熥小時候被朱允炆的母親養大，自然跟朱允炆關系好。

他養母該怎么養，還不清楚？

自然，朱允熥被養廢了。

朱元璋見了被養成廢物的朱允熥心底不喜，便將孝順的朱允炆立為皇太孫。

人都是會長大的嘛，某一天朱允熥猛然意識到家里溺愛他的養母、哥哥都是為了原本屬于他的皇位……

呵呵，結果可想而知。

林逸思突然對朱允熥有點憐憫，沒辦法，這人實在有億點點慘。

至于陳勇到開國公府上打聽不到準確的消息……

一方面是因為大本堂沒有開國公家的子弟。

另一方面，開國公的爵位是撿來的。

原本是他哥哥繼承了鄭國公的爵位，后來被朱元璋削了爵位。

或許是老朱某天散步時念叨常遇春的好，便給次子常升封為開國公。

對于這個結果，功勛們心底肯定不認可。

畢竟嫡長子繼承制傳了幾千年了，萬一哪天自家被削了，爵位傳到其他人手里，豈不慘兮兮？

最關鍵的是，藍玉跟常家沾親帶故的，功勛們不想惹麻煩，自然就孤立了常家。

陳勇到開國公府上打聽消息，能打聽出什么來才怪！

林逸思看透背后的一切，轉頭望向林誠義，見他一臉茫然的樣子，笑著提醒道：

“爹，二皇孫殿下是母敬懿太子妃的第二子。”

林誠義猛然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他望向林逸思，苦笑起來。

這么簡單的道理，他這個作父親的還要靠兒子提醒……

這事若是被昔日的同窗們知道了，怕是少不了一頓調侃。

不過，又念到林逸思是自家崽子，自己生出來的可不就證明當爹的厲害嗎？

正當林誠義沉浸在自慰當中時，林逸思問道：“爹，陳家的人怎么處理？還有今上午蘇州沈氏訂了五千貫肥皂……”

“蘇州沈氏的事我知道，家里的事我會安排好的。”

林誠義原本想補一句“青雀你好生讀書便是。”，但又想到他兒子近日的表現，便不再多言。

他打量起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的、戰戰兢兢坐著的陳勇，沉思片刻道：

“家里的生意有王安在打理，肥皂坊那邊倒是缺忠誠的人管理……

青雀，你覺得讓陳掌柜去打理肥皂坊怎么樣？”

見老爹開始主動詢問自己意見了，林逸思眉頭閃過一抹喜色。

有陳勇的賣身契，再加上他一家人全在自家，不可能叛變，確實適合管理肥皂坊。

不過他記得大明律在洪武年間增添了關于奴婢的數額的限制。

具體時間，他記得不太清楚。

但大明律現在還沒具體要求，也就意味著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林逸思點頭道：“爹，家里的事你安排便是。只是陛下崇尚廉潔，向來對販賣奴婢不喜，不如將他們改為長工。”

聞言，陳勇眼神閃過驚喜，感激的看向林逸思，可林老爺怎么可能同意呢？

林誠義摸了一下林逸思的額頭，奇怪道：“青雀，你也沒發燒啊？平日里就你念叨著家里太冷清了，要買些仆人……”

林逸思掐了一下林誠義的手道：

“孩兒只是覺得陳家的人太可憐了些，何況簽了賣身契的人，世世代代都是奴婢了，實在可憐，不忍為之。”

林誠義跟林逸思對視良久，被兒子真誠的眼神打動了，點了點頭道：

“那就改為二十年吧，也好讓他們留些念想。”

陳勇松開沾著汗液的把手，激動的跪下來磕頭道：

“謝老爺恩典！謝少爺仁義！

老奴一家人受老爺、少爺這等恩惠，一定盡心盡力辦事，報答少爺！

今生報不完的，來生也為林家做牛做馬！”

林誠義淡淡道：“別磕了，磕出血了，我兒又要埋怨我了……下去吧。”

陳勇又磕了三個響頭，這才離去。

林誠義道：“青雀，你心善，見不得別人受苦受難，為父知曉……”

“爹，你誤會我了，陛下在洪武五年五月下詔，說庶民不得養奴，要立馬放良。

咱林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就擔了一個正九品的校書，不辦事相當于虛職。

若是哪天咱家失勢了，他們可就為良了。”

林誠義沉默了一會兒，幽幽的問了一句：“青雀，你心底是不是還想著收心？”

“……”

林逸思很想說，你不也挺配合的？

“孩兒肚子餓了，去吃飯去了，明早還要讀書呢。”

見場面有些尷尬，林逸思直接溜了。

……

夜晚，太和殿。

朱允炆端著一碗熱粥小步走進殿內，見朱元璋處理奏折時眉頭緊鎖，走上前去道：

“皇爺爺，別被氣到了，這是孫兒專門讓人熬的，還熱乎著呢。”

朱元璋放下奏疏，淡淡道：“粥留下，人斬了。”

守著宮殿的侍衛知道陛下開著玩笑了，當然不會貿然進來，一個個的都在裝聾作啞。

朱允炆訕笑道：“皇爺爺，二月會試的復查結果不明擺著劉學士等人公正取士嘛……”

朱元璋毫不客氣的打斷道：“公正，哪來的公正，北方士子一人未取這就叫公正？你讓北方的士子怎么說！”

朱元璋語氣一轉，教育道：“北方人士附屬北元較久，有懷戀北元之心。

若不對劉三吾這些考官嚴懲不貸，怎能平息北方士人們的怒火？怎么表達朝廷對北人的重視！”

“劉學士為人慷慨，胸中無城府，在讀書人心中素有賢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