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風冷冷地看了眼手下的尸體,眼中沒有半分惋惜和憐憫。
如果讓這些人知道,他們的老大,從來沒想過斷后保護他們,僅僅只是將他們當作誘餌,不知會不會死不瞑目。
聶塵握緊了手中紅弦大弓,就要從背后取箭。
胡風卻絲毫不在意聶塵的動作,道,“你選擇在暗處襲殺,就代表你沒有與我們正面戰斗的實力。”
“你與我現在的距離不超20步。”
“你的箭再快、再準,也快不過我這個入武境八重。”
聶塵瞇著眼,緊緊鎖定著胡風。
胡風仍不在意,反倒露出了一抹笑容,“我若要殺你,你今日必死無疑。”
“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如你所見,我如今已經沒有手下。”
“所以,只要你愿意,狂風盜賊隊二當家的位置,歸你了。”
聶塵冷笑一聲,就要拒絕。
胡風微微抬手,“別急著拒絕。”
“我知道你追蹤過來的目的是什么。”
“不過是為了奪回這塊玉佩罷了。”胡風從懷中取出了從聶塵身上奪走的魚陽玉佩。
“只要你答應入我麾下,我可以立刻還你。”
聶塵皺著眉,“你什么意思?”
胡風笑笑,“你是個聰明人。”
“以我的實力,加上你出神入化的箭術,短時間內,我們就能招攬大量亡命之徒前來投靠。”
“狂風盜賊隊,只會變得更加勢力雄厚。”
“屆時,整個青芒山脈,都將在我們掌控之中。”
“想想看吧,那時的風光,該是何等美妙。”
胡風很清楚,千兵易得,一個神射手卻難求。
神射手,可比煉藥師和其它職業都要來得矜貴。
在戰斗中,更能發揮莫大的奇效,是其它任何職業都代替不了的。
聶塵冷笑一聲,“如果我拒絕呢?”
胡風的笑容,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極致的殺意。
“那么,你今日將死在這里。”
“這一次,我會親自確認你死透。”
胡風的氣息,這一刻危險而冰冷到極點。
他很清楚,一個神射手,已經夠難得的了;一個少年神射手,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一旦讓聶塵逃去,他日聶塵成長起來,那么,他胡風將夜不能寐,日無安穩。
這么一個天才,成長、變強,只是時間的問題。
待其成長起來,就會是他的噩夢,乃至死期。
所以,如果聶塵拒絕加入他麾下,他會毫不猶豫地將聶塵擊殺。
聶塵戲謔一笑,“若我而今答應你,他日反悔,你就不怕?”
胡風見聶塵有些動搖,恢復了笑容,“上了我的船,我自然有辦法讓你下不了船。”
聶塵的眉頭皺得更緊,胡風作為狂風盜賊隊的首領,果然是極有手段的。
其魄力,更是讓人佩服。
居然敢招一個試圖殺他的人入自己麾下,而且給的是二當家的位置。
聶塵緩緩放下了弓箭。
胡風見狀,笑容更甚,“你果然是個聰明人…”
聶塵搖了搖頭,打斷道,“我可沒有答應你。”
“我反倒有些好奇,以你的實力,在青陽城隨便都能謀個好差事。”
“何必當上匪徒,過這種天為被、地為床的漂泊生活?”
“刀口上舔血,死人堆中奪財,這可不是好生活。”
“你讓我想想那時的風光,我想到的,卻只有悲哀和被通緝的狼狽。”
胡風看起來,也就20歲出頭。
這個年紀,能有這般修為,已經超過了不少的天才。
以他的實力、天賦,大可有其它更好的出路。
胡風搖頭一笑,“若換了別人問我這個問題,他已經是具尸體。”
“而你,不同。”
“確實,若有選擇,誰想風吹雨淋、風餐露宿,在這危險的青芒山脈中過生活呢。”
“在城里安個家,有瓦遮頭,有飽飯吃,有暖被,多么愜意。”
“可這個世界,遠沒你想象的那般簡單。”
“螻蟻,只想安生居于石縫,每日辛勤搬運食物;但,可能一個人類只是偶爾興起,隨意撒泡尿,就能毀了它的家,毀了它辛勤存起來的糧食,毀了它的一切。”
“在這個世界,弱者,就等同螻蟻;強者,即便只是一時興起,隨便動動手指頭,就能將他活活捏死。”
“弱者,可能連過安穩資格的日子都沒有。”
“我不想成為一個弱者,我寧愿成為可以隨手捏死別人的強者。”
“你還年輕,所以我告訴你這些道理。”
“你還年輕,所以我今日愿意給你這個機會。”
聶塵冷笑,“惡人,總是有諸多理由,去解釋自己的惡行和身不由己。”
“而抱怨世界不公,是最常用的理由。”
胡風譏笑一聲,“少年熱血,心懷正義,我也曾經如此。”
“但,當善良被踐踏得一文不值時,你再去后悔,已經晚了。”
聶塵搖了搖頭,“如果正義和善良一開始就被價值衡量著,那么它從一開始就該一文不值。”
“你懂什么。”胡風已然有些不耐煩,臉色冰冷,甚至露出了憤怒之色。
“青芒山脈的周圍,除了青陽城,還有數十座大城。”
“風花城,就是其中之一。”
“我胡家,在風花城乃巨富,世代為善。”
“春時修堤,以防潮汛,讓城民無有水患。”
“夏時筑棚,以擋炎熱,城民早可納涼,夜可免費居住。”
“秋時收租銀,凡農戶欠收者,一律拖欠,不收息銀,待來年豐收再補上。”
“冬時設粥棚,廣濟城民。”
“凡有衣不足,糧無存者,我胡家傾力幫補,一應提供。”
“都說積善之家,必有福緣。”
“可,風花城知府,只一紙判令,便奪我胡家財產,霸我胡家莊田。”
“污我胡家造反,殺我胡家四十六口人。”
“我父親花費巨資,買通死囚,方保我一人性命。”
“行刑之日,胡家四十五人被斬首,我未見一城民哭嚎,唯見諸多看客,拍手叫好。”
“呵呵,從那一日起我就知道,世道艱險,人心卑賤,人命更不值一提。”
聶塵點了點頭,“原來,這就是你的故事嗎?”
胡風再不愿多說什么,冷聲道,“所以,你的答案呢?”
“是入我麾下,還是死?”
聶塵聳了聳肩,“我有一個答案,在這兩者之外。”
“那就是…你死。”
胡風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
聶塵笑笑,“事實上,我沒興趣與你爭辯善惡正邪。”
“我也從來不介意當一個惡人。”
“你看我殺你的手下,可有手軟?”
胡風陰沉的臉色上,露出一抹不解。
他似乎,誤會了些什么。
更直接而言,他似乎低估了這個少年。
聶塵笑笑,“我啊,只是想聽聽你的故事,好拖延些時間。”
胡風冷笑,“拖延時間?你覺得你還能活下去?”
聶塵得意一笑,“這句話,本來是我想對你說的。”
“你看…”聶塵指了指天際落幕的夕陽,“天黑了。”
黑夜,悄然而至。
胡風皺了皺眉,回頭看了眼,再轉過頭來時,眼前,已沒了聶塵的蹤影。
冰涼的夜風,吹拂而來。
一抹濃烈的不安和危機感,涌上胡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