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丟了,朱棣自然也不可能還有那個閑心思在后面大營里呆著,當即就下令讓大軍開拔,向著闊灤海子的方向而去。
而他則是騎上了戰馬,親自率領左右掖軍先行一步。
朱瞻坺本想著這次北征他的表現已經是夠突出了,已經到了讓隨征的胡廣、楊榮和金幼孜三人時不時地投過來忌憚的目光,所以他本不打算跟上去。
但是,老爺子不讓!
闊灤海子。
這是他在這個時代的名字,在以后他還會有一個新名字:呼倫湖。
朱瞻坺踉踉蹌蹌地下了馬,齜牙咧嘴地捂著屁股。
他不是不會騎馬,但是在長距離且不停歇,甚至還速度極快的情況下,他就沒有啥經驗了。
要知道,從明軍大營到這里可是有著足足百里的距離的,他跟著老爺子足足騎了大半個時辰!
現在他只感覺屁股都要被顛成兩半了。
“末將拜見陛下!”
見朱棣和朱瞻坺率領左右掖軍抵達,早早就在等著的劉江趕忙上前行禮。
“阿魯臺部就是在這里消失的嗎?”朱棣翻身下馬,看著面前遼闊的闊灤海子。
“回陛下,正是!”劉江聞言身體頓時繃直。
“不過,末將已經找到了阿魯臺部的藏身之處,但是……”
“但是什么?”聽著劉江的話,朱棣先是面色一喜,但隨即就變得更加陰沉了。
劉江這一個但是,明顯是在說如今的情況比找不到阿魯臺部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糟。
“但是沒有辦法進攻……”劉江低著頭,聲音有些顫抖。
“阿魯臺部躲進了北邊的飛云壑之中。”
說著,劉江抬起手,指向了北邊的一座山。
是的,一座山,在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的一座山。
其實,草原上并不是沒有山,像賽音達山、肯特汗山,還有可以說是家喻戶曉的杭愛山、狼居胥山等等。
但劉江所指的那座山不同。
朱棣隨著劉江所指的方向轉身,雙眼瞇了起來。
他現在能知道劉江為什么對阿魯臺部束手無策了,因為地勢。
壑者,山谷也,也做深溝。
飛云壑,看似是一座山,但其四周的山體可以被稱作是峭壁,遠遠地望過去,朱棣覺得怕是得有四五丈高。
而且,既然為壑那就說明這峭壁的后面是深谷。
“查探過了嗎?”朱棣轉頭看向了劉江。
“回陛下,查探過了。”聽著朱棣平穩的語氣,劉江雖是松了一口氣,但仍舊是低著頭。
“飛云壑只有兩個出口,北面一個,南面一個。”
“其中,北面的出口只有兩人左右寬,如果敵人在里面埋伏的話,想要進去基本是不可能的。”
“南面的出口相對寬闊一些,但也僅僅只能容納三到四匹馬同時通行。”
“所以,想要攻進去的話……”
劉江的話沒有說完,但任誰都知道他的意思。
“還有別的辦法嗎?”朱棣眉頭緊皺,如果早知道是這個結果,那他還不如去追本雅失里。
“上面呢?能不能從上面以弓箭進攻?”
“回陛下,怕是有些難……”劉江面色為難地搖了搖頭。
“末將已經讓人爬上去勘察過了,上面并沒有多少容身之處,另外因為飛云壑獨特的地勢攔住了草原冬天的大風,所以飛云壑內生長著郁郁蔥蔥的樹木。”
“想要讓弓箭手打開一個缺口,恐怕就算是用火箭也是有些難。”
……
氣氛一時之間陷入了死寂。
放棄了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轉而追擊這阿魯臺,這本身就有悖于擒賊先擒王的戰略。
如今,追擊阿魯臺也眼看著沒有了希望。
拖?阿魯臺恐怕也是這么想的吧?畢竟阿魯臺不過四萬人,其中還有不少的老弱婦孺,緊巴緊巴的話能拖很久。
但明軍就不一樣了,明軍可是號稱五十萬大軍。
哪怕只是多停留一天,這人吃馬嚼的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傳令下去,先駐扎吧……”
良久之后,朱棣才開口下達了命令。
但是,那拖長的語氣,卻似乎在傾訴著他心中的不甘。
朱瞻坺偷瞄了一眼老爺子,沒有說話。
……
是夜。
草原的晝夜溫差比較大,入了夜之后還是多多少少有點涼意的,朱瞻坺裹著一件長袍走出了他的帳篷。
原本想四處走走看,但眼角的余光卻看到了一抹異常。
水邊不遠處,一群人在那里站著,而在水邊上,老爺子正席地而坐,怔怔的看著寬闊的闊灤海子。
朱瞻坺想了想,轉身進了帳篷,拿了一張軟墊,朝著老爺子走去。
……
“讓他過來吧。”
朱瞻坺原本在接受錦衣衛例行的盤查,但在水邊的老爺子聽到聲音后轉頭看了一眼,開了口。
錦衣衛立刻后退,朱瞻坺則是拿著墊子走到了老爺子的面前。
“爺爺,草原的夜里不偏應天府,還是有些涼的,而且水邊潮氣也重,還是墊一下吧。”
朱棣聞言歪了歪身子,朱瞻坺順勢將墊子塞到了老爺子的屁股底下。
朱棣微微挪了挪身子,將整個屁股都放在了墊子上,然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瞻坺,在你看來,大軍還能夠堅持幾日?”
“回爺爺的話,若是爺爺想,堅持到深秋也是可以的。”
……
氣氛凝滯了一下,隨即朱棣搖頭失笑。
“你啊你,爺爺不是想讓你安慰的。”
“孫兒沒有安慰爺爺。”朱瞻坺聞言搖頭。
“從康哈里孩到巴爾斯和坦,想必這一路上爺爺也看到了有不少的小部落,若是能夠將這些部落的牛羊收集起來且以后繼續保持,再加上朝廷的補給,堅持到深秋是沒有問題的。”
“你啊你……”朱棣聞言苦笑。
“這怎么行?”
“為何不行?”朱瞻坺沒有任何猶豫,回答得干脆利落。
“爺爺您也算是在馬背上殺出來的,難道沒有聽說過堅壁清野嗎?”
……
朱棣聞言沉默。
他熟讀兵書,當然知道堅壁清野,但問題在于,他不能這么做。
他是靖難上位,頭上一直戴著一頂名為謀逆的帽子,所以這些年來他極為愛惜羽毛,為的就是讓世人多看看他的功績,忘記他是怎么登基繼位的這件事。
如果現在堅壁清野,不說這些年來的努力會瞬間毀于一旦,但也會讓人認為他是一個殘暴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