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一股熟悉的草藥味和飯菜香混合著傳來。
“古仔?回來啦?”奶奶蒼老卻溫暖的聲音從灶房傳來。她正佝僂著腰,往土灶里添柴火,火光映著她布滿皺紋的臉。
“嗯,奶?!卑⒐艖艘宦暎褧鼟煸趬︶斏稀*M小的堂屋里光線昏暗,只有一張掉漆的方桌、兩條長凳和一個舊碗柜。墻上貼著幾張褪色的獎狀,都是他小學得的。
“餓了吧?快洗手,菜快好了?!蹦棠炭人粤藘陕暎槔匕彦伬锏那嗖耸⒊鰜?,“今天在學校還好吧?沒人欺負你吧?”渾濁的眼睛里滿是關切。
“沒…挺好的。”阿古含糊地應著,舀水洗手,冰涼的井水讓他打了個激靈。他看著奶奶花白的頭發和枯瘦的手,心里堵得慌。他想起昨天在村口小賣部,看到李阿婆因為風濕痛得直不起腰,卻沒錢買藥膏;想起隔壁二狗子因為家里交不起補習費,下學期可能要去打工了。
吃完飯,阿古主動收拾碗筷。奶奶坐在門口的小竹椅上,借著天光縫補阿古磨破的袖口。
“奶,明天…我想進趟山?!卑⒐弄q豫了一下,開口。
“進山?做啥子?”奶奶抬起頭。
“聽說…后山崖子那邊,有野生的春蘭,開得正好。我想去碰碰運氣。”阿古低聲說,“挖到好的,興許能賣點錢。鎮上老張頭不是收這個嗎?”蘭草熱還沒完全退去,尤其是品相好的野生蘭,在縣城甚至市里都有人高價收。這是阿古能想到的,為數不多能幫奶奶分擔一點的辦法。更深層的原因,是山里那份無人打擾的寂靜,能暫時逃離學校里的壓抑和目光。
奶奶沉默了一會兒,布滿老繭的手摩挲著針線?!昂笊缴畎 阋粋€人去,奶不放心?!?
“我不走遠,就去崖子下面轉轉,下午就回來?!卑⒐疟WC道,“我認得路。”
奶奶看著孫子清瘦但日漸顯出輪廓的臉,嘆了口氣:“去吧去吧,小心點,莫往陡處爬,帶根棍子防蛇。中午的飯團給你放灶上溫著?!?
“嗯!”阿古用力點頭。
夜里,躺在咯吱作響的木板床上,阿古聽著窗外稻田里的蛙鳴和奶奶輕微的鼾聲,久久無法入睡。趙強的嘲笑、書本砸在泥水里的聲音、月月遞過來的綠豆糕、李阿婆佝僂的背影…各種畫面在他腦海里翻滾。他翻了個身,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枕邊一塊形狀奇特的黑色小石頭——那是很久以前一次進山撿到的,觸手溫潤,總讓他莫名覺得心安。窗外是無盡的黑暗和連綿起伏的山巒輪廓。他總覺得,在那片深邃的黑暗里,有什么東西在呼喚他,一種奇異的、微弱的共鳴感,像水滴落在深潭,只有他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