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說他最擅長搜魂探鬼,印象中這樣的人至少得是個白發蒼蒼的神婆,或者是瞽目干癟的老叟,沒想到卻是個壯漢。
“原來兄長就是老八兄,前兩日就聽司里提起過。”
按照桃源風俗,叫老三的一定會有兩個哥哥,叫老四的一定會有三個兄長,同理叫老五的一定會有四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桃源本地人?
朱老八不似宋青那般氣質婉約,相反他舉止豪邁,不拘于小節,初次見面就十分熱情的抓著陳無疾的胳膊。
“哈哈,在靖異司當差就是這般,一年到頭無事自然就沒必要來了,對了,每月領俸祿時來上一回就足夠了?!?
每每曠工時陳無疾都會有點心虛,聽他這么一說倒是可以完全放開了。
“是啊,兄長說得對?!?
寒暄了一陣后,陳無疾問起了正事。
“司里說兄長能對付得了那妖魔,不知該從何處著手呢?”
朱老八吧嗒一下嘴巴:“嗯,就從你家先開始!”
“我家?”
“沒錯,就去你家,現在就去?!?
陳無疾抬頭望了一眼天,黑巖妖魔兩次都是夜里出沒,這一大清早的能找到嗎?
朱老八回到堂屋里,將一副褡褳背在身上,又囑咐陳無疾回文書房拿了自己的佩劍,兩人一前一后快步朝著小院行去。
本以為這么著急是有何妙計,沒想到一來他就言稱困頓,也不管陳無疾如何想,鋪開床榻倒頭就睡,須臾間鼾聲大作,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這是什么來路?
陳無疾上去連續喊了兩句,皆無動靜,無奈只得出了院子,在那株柳樹下打坐起來。
就這樣一直到了傍晚也不見動靜,陳無疾無奈獨自出門吃了一頓晚飯,又花了幾十個銅錢帶了一籠十二個大肉包子帶回來。許是聞到香味,朱老八才幽幽轉醒,十二個大肉包子以極快的速度下肚。
“嘿,倒也不是老朱我無賴,就等著吃你這頓飯,而是那黑巖修的是靈魂之術,乃屬陰,白日里陽氣盛而陰氣不聚,難以搜尋到他的存在過的跡象,只有在這夜晚才好找一些,你且讓開,老朱我現在要做法了!”
此時,天徹底黑了下來。
陳無疾屋子里唯一的一張長案,被朱老八搬到月光下,接著從他那褡褳里掏出一鼎香爐、兩只精致的木碗、一雙雕刻著不知名線條的銀筷、一柄碧綠帶些赤的玉刀,依次擺上長案,有點兒做法事的樣子。
待到清香點燃,朱老八一臉虔誠,口中絮絮叨叨著不明覺厲的話。
陳無疾悄悄往后退了兩步,在靠近他的地方感受到了一股陰冷,一股似乎將他靈魂都能拉扯的陰冷,藏身在黑暗里的某種東西正要出現。
這么邪門,還是靖異司的神官嗎?
沒多久,三炷清香已是燃燒過半,朱老八停下嘴來,從面前長案上摸起那柄玉刀,在左手食指間輕輕一劃……
那一點鮮血如玉一般,凝固、堅實且充滿光澤。
手指輕彈,鮮血從指間滴落,似能將空氣劃開,憑空泛出一陣漣漪,又如石子入水,再接著……
鮮血憑空消失了。
不,也不像是憑空消失。
應該是掉入了一個隱形的器皿,又或者是下方有一張嘴巴將血滴吞下。
難道他正以自身精血,在飼養那黑暗里的那東西,果然是邪門!
連續四五滴鮮血下去,空氣越發陰冷起來,修習過入夢之術陳無疾神識早比以前警覺,似乎有一種慘烈的叫聲在耳邊回蕩,腦海中開始有種心慌意亂,不知所終的感覺,連續往后退了三步,才稍稍好了一些。
這時朱老八的面色也變得不好看起來,只見他緊皺著眉頭,又在口中振振有詞,似乎還帶著不少的怒意。
“呸,好你個賊東西,喝了爺爺的精血還嫌棄不夠,竟還要爺爺的血肉,你真當爺爺是黑毛畜生不成?”
陳無疾明白,定是隱匿于黑暗中的“東西”將朱老八惹惱。
陰風在小院里更加劇烈地嘶吼,掛于旁邊的燈籠里火苗已變成了暗紅色,朱老八的口中依舊念叨著,來捉妖魔的他應該是與另外一個妖魔陷入了僵持。
“唉,罷了罷了,爺爺給你就是了!”
朱老八率先屈服。
他將身上那件短衫脫掉,露出白玉般腱子肉來,比陳無疾見過的最白的小娘子還要白,肌膚更是沒有半點瑕疵,光潔得就像一塊璞玉。配上黝黑且絡腮胡子的臉龐,當真透著幾分詭異,似乎他頭顱跟身體原本不是一體的,是被拼接而成。
難道靖異司里的神官都這么邪門!
朱老八提著玉刀拍拍自己的臂膀:“是你來還是我來?”
話音剛落,陳無疾就見到白玉般的臂膀上滲出鮮血,滴滴似如珠子,血線連接起來,成了一道一寸見方的傷口,一塊整整齊齊的血肉,就要從那里分離。
朱老八疼得齜牙咧嘴,但也沒再叫罵。
就在這驚異當中,憑空一張鮮紅的嘴唇的出現,不見獠牙,只有鮮紅跟柔軟,就像一張漂亮的女人嘴。
它優雅地一吸,血肉立即滑入口中。
咯吱……
抿嘴,咀嚼,似在品味極美的美味。
啊!
也許是得到了滿足,那嘴唇發出一聲呻吟,繼而又憑空消失。
立在那里的朱老八雙目呈墨色,身姿一動不動,隱約可見黑氣在身上縈繞。
對于他的所作所為,陳無疾已能猜到一些,朱老八正是利用那詭異的力量,來尋找黑巖的蹤跡,在許之以血肉給對方后,那東西才答應。
陳無疾待在一旁沒有多語,就只是靜靜地的候著,等到身邊的陰風開始消散時,朱老八才恢復清明,縈繞在他身體四周的黑氣盡皆消失了,他又變成了那個魁梧的漢子。
“唉,精血是損失不少,好在還是換回了些消息!”
他胸口處剛才掉下的血肉已變作一個小坑,在穿衣服的時間里又變得開始平滑,竟然就這么長好了。
這就是靖異司風門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