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寺廟時,已接近傍晚。
昏暗的黃色染遍了整個天地,夏日里的生機也被此覆蓋,就像是一種死亡的征兆。
聚集山腳下的百姓不僅沒有變少,反而還有變多的趨勢,他們舉著火把、帶著干糧從四面八方趕來,要不是官府派來了兵丁把守,恐怕他們早就要沖上去,一探究竟了。
整座寺廟已被詳細查探過了,除了那一株作為陣眼的樹木和老和尚頭顱里僅存的那點東西外,陳無疾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對方是消失得如此徹底。
“陳公子!”
正在把守的一位捕頭向陳無疾拱手道。
上次處理發瘋的兩個少年時他也在場,因此是知道陳無疾的。
“對了,百姓為何越聚越多呢?”
“陳公子有所不知,這慈云寺的名字沾一個云字,百姓們聽聞慈云寺起了一朵紅色的仙云,都道是主持惠施大師要坐化去往西方極樂了,這一傳十,十傳百,一日之間可不就成了這模樣!”
坐化去西方!
真是個好兆頭,只可惜老和尚去的不是他們所想的那個西方。
“嗯。”
微微點頭后,陳無疾就要離去。
只聽得那捕頭又道了一句:“聽說寺廟里的和尚都死完了,和妖怪有關聯,公子可有查出什么來?”
陳無疾搖搖頭:“暫時還不知道呢,也許就是妖怪吧。”
沒有八卦到,捕頭的微微有些失望:“這年頭,什么事都能有,可是越來越亂了,聽說黃州沒有了神木教后,成了一塊風水寶地,許多人都去了。”
官府是出過這樣的告示,陳無疾見過,還說去了的百姓都能分到田產。
“山丹縣也有很多人去嗎?”
捕頭道:“是的。”
陳無疾又一次點頭,想要結束這段對話,聽得那捕頭又道:“對了,聽百姓們說從上月二十五至今,慈云寺照例閉寺不接香客,唯有山丹城外三里學宮的先生來時,才開了一回門,那先生很有興致,還和路上碰到的老漢閑聊幾句,也許從三里學宮的先生那里,能知道一些關于妖怪的蛛絲馬跡呢。”
三里學宮的先生!
可不就是司徒謹。
他到慈云寺來做什么?
“那你可知與老漢閑聊了些什么?”
捕頭嘿了一聲道:“可不就說自己快要死了,來燒香拜佛。”
對于司徒謹,陳無疾還是了解的。
他是個讀書人,是個儒生,信奉的乃是孔孟那一套,縱然是要祭拜也不會到這菩薩廟里面來。
“那這位先生是何時離開的?”
捕頭搖著頭:“這我就不知道了,而且也沒有人能看到。”
陳無疾略微思忖了一下,腦海里開始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來,他大步朝前走去。
“陳公子?”
捕頭問了一句。
“我得去三里學宮看看。”
當他的視線消失在了眾人眼中后,那神行之術施展出來,再停下時已到了三里學宮外。
近來這些時日,他一直在忙著修煉,以應對未知的變化,故此這三里學宮極少來,現在再來時,發覺已經是徹底變了樣。
只用天地無極之術一掃,曾經人滿為患的三里學宮仿佛是一座空城,沒有一點人的生氣,曾經那個看門的老者正卷著一個鋪蓋,慢慢悠悠地將大門鎖上。
里面的三教九流一概不見,更就不論司徒謹了,堂堂三里學宮關閉得如此突然。
陳無疾走上前去:“老丈,這里的先生可是去了何處?”
對于他,老者也是認得的:“原來是陳公子啊,沒了,從今往后都沒有三里學宮了,先生去了哪里,現在誰也說好。”
話到這里,他抹了一把眼淚:“昨日上午的時候,先生就突然發瘋,將所有的人都趕走了,頓時這上上下下四五千號人走得一干二凈,到了今日上午時,他跟我說感覺自己命不久矣,不想死在這里,便獨自出門了,再也沒有見過蹤跡。”
“唉,徒留我一人,我也待不住了,尋思著先回家去看看了。”
之前見到司徒謹時,他就是一副大限將至,命不久矣的模樣,如今做出這樣的事情,倒也符合他的性情,就是這時間上也太巧了吧。
“聽說司徒先生前幾日去了慈云寺?”
聽聞此話,老者一臉迷惑:“這如何可能,臨死之際,先生行走都費勁,又豈能出遠門,這連續四五日里,他可都是將自己鎖在屋子中呢。”
這就有些讓人疑惑了,這世間上難不成有兩個司徒謹,還是他看似在三里學宮,實質上已去了慈云寺。
這位先生雖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懂修煉之術,但能從鄧士元手中將云熾解救回來,說不懂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且他的死亡也的確來得奇怪!
假設……
慈云寺的事就是司徒謹所為呢。
他以拜訪的名義,在寺廟里居住幾日,這惠施多半是應允的,之后就有機會偷天換日,在寺廟里布下陣法,再然后就是在陣法施展出來后,將和尚們悉數殺盡。
就是這事情陳無疾暫時還想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
“那……也許司徒先生并不會死呢?”
聽聞此話,老者的態度是遲疑的。
遲疑,就說明他對司徒謹的死不是鑒定的。
“唉,許是先生大度,將生死置于身外,故此才覺察不到大限將至的感覺吧。”
陳無疾點點頭:“嗯,不錯。”
老者在將門鎖上后,便離開了。
陳無疾轉而又跳到了院子里,左右翻騰了一陣后,尋到了司徒謹曾經的居所。
清幽別致,四下里一塵不染,就連那些物件該擺放在何處,都是一概不亂。
真如老者所云,要么是將生死置于身外,要么就是他壓根不會死亡,否則哪里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轉悠一圈未果后,陳無疾帶著疑惑朝城中行去。
路過河邊的那一排柳樹時,他又想到了原先蹲在這里看書的少年陳長生。
一本名為《浮生如夢》的書。
一個布下血界魔羅的地洞。
一個即將死亡的讀書人。
一個背著大劍的漢子。
以及……
被滅門的慈云寺眾僧人。
這到底有什么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