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跪上前兩步，雙手舉過頭頂接過天子劍。

雖然他貴為御馬監總管，是皇帝的近臣，可這玩意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有了這個東西，其他的不去說，京城玉泉三大營可任意調度。

從五品之下官員，可先斬后奏！

“老十三若是有什么差池，你也就不用回來了，明白嗎？”

皇帝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跪在九龍臺階下的馮保，冷聲說道。

“奴婢一定不負皇爺所囑！”

馮保跪著后撤三步，這才起身雙手舉著天子劍，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奉天殿。

陸光祖也識趣的很，在馮保離開之后，也借故退出了奉天殿。

皇帝看著空蕩蕩的大殿，眼中流露出的，卻是何剛剛完全不同的兩種神色。

似乎之前所表現出的震怒，只是為了給陸光祖何馮保這些人看的。

“去，將大殿外跪候的所有人都宣進殿來！”

片刻之后，皇帝微微一擺手，對著身旁侍候的小太監吩咐道。

小太監立刻領命，小跑著出了大殿。

不一會的功夫，二十多個御史以及六部的一些官員全都魚貫而入。

還不等皇帝說什么，九龍臺階下面就一陣陣哭天搶地。

那些六部的官員倒還罷了，尤其是那些御史，哭的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張孝同連同李信還有韓忠三人，從他們的嘴里出來成了十惡不赦之徒。

看那些御史言官的意思，若是這三人不殺，大明基業都挺不過今晚打更……

皇帝默不作聲，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

直到所有御史控訴完保定府三大主官的累累罪孽，呈上各自的奏章，皇帝這才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有些莫名其妙的御史們，雖然不知道皇帝葫蘆里買的什么藥，可一旦奏章上了龍疏案，那么接下來一切就都好說了。

以往他們彈奏對頭，幾乎都是同樣的套路。

只要皇帝收了奏章，接下來會有無數的奏章如同雪片一樣涌向奉天殿。

到時候，即便皇帝有心偏袒，他們也能用奏章將人壓死！

等御史言官們離開之后，皇帝并沒有看那些奏章，而是吩咐隨侍太監將奏章全部收攏起來。

他做了這么多年的九五之尊，這些臣子的手有多長，他心里一清二楚。

眼前這些人，看著一個個品階不低，但實際上只是炮灰而已。

真正隱藏在背后的人，是不會這個時候跑來奉天殿哭天搶地的。

他們都會在手下人試探出深淺之后，才會斟酌自身的利益之后才會站出來。

他看不看這些奏章，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那些臣子就會一清二楚。

老十三這一次，不但給了他充盈國庫的機會，而且還能將一些人順藤摸瓜的揪出來。

“中毒？”

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后，皇帝嘴角微微翹起。

老十三是個什么性子他還能不知道？

八成這個毒，都是他自己給自己用上的……

……

馮保出了奉天殿，正要前往御馬監調度禁軍，卻不想陸光祖這老頭也緊趕著走了上來。

“陸大人。”

馮保一手捧著天子劍，一邊對著陸光祖點了點頭。

“馮公公此去保定府一定要快些，若是慢了，只怕好事會成惡事。”

陸光祖看著馮保，意味深長的提醒道。

馮保微微一皺眉，卻要再問話的時候，不想陸光祖已經一路小跑的離開了龍道。

馮保不敢耽擱，隨即先前往御馬監調度禁軍，然后連同李信和阿飛兩人一起，前往護龍山莊。

內廷魚龍衛，乃皇室專門招攬或者培養的一些武道高手。

能進入內廷魚龍衛的，隨便一個放在江湖中，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而管轄這些魚龍衛的，便是皇叔朱無視一手創立的護龍山莊。

來到護龍山莊外，手捧天子劍的馮保自然無人敢攔。可其他人，就只能停留在山莊外等候。

“調集一百魚龍衛？”

山莊正殿之中，一名神貌威武的中年人站在馮保面前，微微皺眉道。

“保定府出了變故，十三皇子身陷囹圄，還請神侯速速調撥！”

面對眼前這個說話很是和氣的皇族貴胄，馮保即便有天子劍在手，也不敢造次。

“即使如此，請總管大人稍后，我這便讓屬下去調撥人手！”

朱無視即便面對一個皇族家奴，語氣都是相當的客氣。

就連自稱，也僅僅用‘我’這樣的字眼。

“一刀，你速速去挑選一百精干魚龍衛，隨馮公公一起前往保定府！”

朱無視轉身，看了一眼身后站著的三名年輕人，思量片刻之后，將目光落在右側那個神情冷漠的年輕人身上。

那人微微抬頭，一個大活人，雙眼之中竟然滿是死寂之色。

即便是朱無視吩咐，他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回應，只是默不作聲的轉身離開了大殿。

“如今天災不斷，這一路上總有些盜賊匪類為禍，讓一刀跟著公公，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朱無視眼見身后年輕人出去，隨即笑著對馮保說道。

“神侯有心了，有護龍山莊地字第一號的歸海一刀親往，想來不會出什么差錯。

奴婢在這里，謝過神侯了！”

馮保說著，躬身抬手，對著朱無視施了一禮。

“公公不必客氣，你我皆為大明臣下，自當為陛下分憂解難。”

朱無視笑著扶起馮保，隨即不露痕跡的問到：“只是保定府能有何事，需要勞煩公公親往，而且還……”

說著，朱無視的眼睛看向了馮保手中的天子劍。

馮保能從一個小太監做到今日御馬監總管的位置，心頭上自然長著無數個心眼子。

他心里跟明鏡似的，堂堂護龍山莊，大明王朝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還能不知道保定府發生了什么？

只是別看朱無視一臉的慈祥，可根據馮保這么多年來的經驗看，這種人最不好惹。

馮保無奈，知道這個家伙不好糊弄，隨即將自己知道的一些只言片語透露給了朱無視。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一百精悍魚龍為已經整合完畢，歸海一刀帶人直接出現在了護龍山莊外。

等馮保離開之后，朱無視意味深長的看著大殿外空無一人的長道。

“晉商……”

他都沒有想到，就十三皇子那個熊樣，居然還能玩出這么一手來？

不用問，后面肯定有人指點。

說不定這一切都在十三皇子離開京城的時候，已經被那個旁人認為只會修仙問道的皇帝陛下給安排好了！

“天涯，你帶上三十六天罡，去一趟山西……”

片刻之后，朱無視看向一旁的段天涯，輕聲的吩咐道。

“是！”

段天涯雖然有些不解，但多年來的習慣，讓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在馮保帶著人離開京城之后，護龍山莊的另一標人馬直往山西而去。

“或許，這是一個機會……”

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后，朱無視盯著大殿外廣場上那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龍，低聲自言自語道。

……

保定府，興云醫館。

張孝同與韓忠一臉關切的看著床上已經變了色兒的皇子殿下。

此刻的十三皇子，全身已經黑的像是一塊木炭一樣。

“先生，殿下真的可以醒來？”

張孝同看著一旁研究草藥的梅大，詢問的語氣都有些顫抖了。

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保定知府而已，他就想貪墨點銀子，順便孝敬孝敬上官，能上一步最好，夠不上也無所謂。

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落到這種要命的地步。

“放心吧，最多半個時辰，他一定能醒來。”

梅大擺擺手，這種話在之前的幾個時辰內，張孝同和韓忠已經問了幾十遍。

“唉……”

就連一向城府最深的韓忠，此刻都不免有些唉聲嘆氣。

也不知道干爹那邊怎么樣了。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門突然打開，小藥童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

已經見過小藥童好幾面的兩人，再次看到這家伙的時候，還是不免身體一僵。

“外面有人找！”

小藥童看了兩人一眼，不咸不淡的說道。

韓忠與張孝同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即兩人一同走出了醫館內堂。

他們現在一榮俱榮，所有的身家性命幾乎都綁定在了一起。

所以當小藥童說有人找上門的時候，兩人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同時走了出去。

醫館外等候的，除了張孝同的親隨外，還有鎮守司的檔頭。

兩人同時來報，京城來的人馬已經進了保定府。

“按計劃行事！”

兩人聞言，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即接過屬下手中的馬匹，分兩個方向疾馳而去。

保定府北門外，一行人馬浩浩蕩蕩的進了城。

走在前面的馮保看著保定府城內的景象，卻微微有些詫異。

這一路走來，越是臨近保定府，災民反而越少。

而這城內，幾乎都看不到災民的影子，倒是之前路過的那個歇馬場內，無數青壯正干的熱火朝天。

張孝同有這么大的能耐？

看著雖然不能說一片繁華，但最起碼井井有條的保定府，馮保微微皺眉。

只是現在不是詢問這些的時候，眾人進城之后沒有絲毫耽擱，直奔知府衙門。

而在他們到知府衙門的時候，張孝同早已領著三班衙役等候多時。

“下官保定知府張孝同，恭迎欽差！”

眼看馮保捧著天子劍一馬當先的走了過來，張孝同立刻快步走下臺階，來到馮保面前躬身下拜。

“免了！”

馮保下馬，對著張孝同擺了擺手，隨后大踏步的走入知府衙門，直奔內堂。

張孝同緊隨其后，在進入內堂之前，對親隨使了一個眼色。

親隨會意，立刻轉身出了衙門，直奔鎮守司。

“十三皇子現在何處？”

進入衙門之后，馮保這才知道，十三皇子居然不在衙門內堂。

“回大人的話，十三皇子因身中劇毒，現正在……”

張孝同正要說話，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不多時，韓忠已然出現在內堂門外。

“爹！”

韓忠見到馮保，立刻屈膝跪下。

說起來，這韓忠的年歲可比馮保要大一輪還不止。

可太監窩子里，這些事情一點都不稀奇。

誰讓人家是御馬監總管，而他只是一個州府鎮守司總管呢？

能叫上這一聲‘爹’，韓忠前前后后不知道使了多少銀子哩！

“張知府，可否借內堂一用，咱家有些話想要跟這猴崽子絮叨絮叨……”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韓忠，馮保樂呵呵的對著張孝同說道。

“大人不必客氣，請便！”

張孝同拱手，隨即退出了內堂，臨走之前，還不忘記關上房門。

等眾人都離開之后，馮保二話不說，一腳直接蹬在韓忠的臉上。

“猴崽子，當真不知死活！！”

韓忠雖然手上有些把式，可此刻對上馮保，哪里敢躲閃分毫？

一腳端端正正的踹在臉上，半個臉都紅腫了起來。

“爹爹息怒，爹爹息怒……”

韓忠連忙翻身，再次快速跪行到馮保面前，磕頭如搗蒜。

“起來吧，給咱家仔細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馮保踹了一腳之后，氣了順了不少，隨即冷冷的盯著韓忠道。

韓忠將提前編排好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幾個商賈而已，能有這么大的膽子？”

馮保能走到今天，頭發絲都是空心的。

在聽完韓忠的話之后，就發現了不少的蹊蹺。

那幾個掌柜的即便是真的跟著本家造反，也不敢在那種時候命人刺殺皇子啊！

這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勾當，一個不慎下場就……

嗯？

想到這里的馮保微微一愣，隨即這才明白了過來。

他們如今的下場，不正是皇帝陛下想要看到的嗎？

難道說這一切，都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想到這里的馮保，感覺腦子一下子活泛了起來。

若真的是這樣，那他這個干兒子等于將一份天大的功勞送到了自己手上。

如此說來，剛剛那一腳豈不冤枉？

“走！”

想通了其中的關鍵，馮保火急火燎了出了知府衙門，帶著六百多人浩浩蕩蕩的朝著興云街趕去。

興云醫館內，十三皇子悠悠轉醒過來。

可當他看到自己漆黑如墨一般的手臂，差點沒再次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