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成都府歷經宋元以及明初的戰亂，城垣官署早已焚毀倒塌，國朝統一天下之后，于洪武四年，曹國公李文忠修筑成都新城。

后來洪武二十二年藍玉在成都練兵也曾復督修城池，宣德三年都督陳懷復浚池隍，最后一次是嘉靖二十二年都指揮趙清修砌。

從一開始成都城就是按照省會城市和四川第一府城來設計營造的，所以規格較高，城墻包砌磚石，城墻地基廣二丈五尺，高三丈四尺，城墻上每隔一段距離就建有一所敵樓，一共有一百二十五所敵樓，而后又修堤岸以為固，內江之水，環城南而下。

成都府一共修建有五個城門，東門叫迎暉門，直通龍泉路，南門叫中和門，直通雙流路，西門叫清遠門，直通郫路，北門叫大安門，直通新都路，最后還有一個小西門，叫延秋門。每個城門上都有箭樓，門外還筑有月城，月城兩旁皆辟門。

因為義興茶莊在成都府的分號設在城南，所以楊慶亮等人便打算從南門進入。

離著城門老遠，就看見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望不到邊際，里面男女老幼都有，全都是衣衫襤褸，瘦骨嶙峋，人群里面間雜有許多臟兮兮的小帳篷。

看著這些可憐的人群，楊慶亮皺著眉頭問：“這是……”

一省的省會外面聚集了這么多的流民，任誰都會覺得當地官員難辭其咎。

“這些都是從秦地逃難的人。”劉全顯然對這種事情司空見慣：“恩，里面應該還有廣元一帶的川人。”

“亮子哥，這些人真可憐！咱們包袱里還有些干糧，要不都散給他們吃吧？反正已經到了成都府了?！毙祆o江一直在嘉定州生活，從來沒見過如此大規模的難民潮，這樣的經歷對他的思想沖擊很大。

“不可！”劉全急忙阻止：“只怕沒等人散完干糧，咱們就要被人哄搶了！”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兩匹馱著物品的騾馬：“這些東西都是土司夫人讓捎給土司小姐的，若是出了差池，如何向我家少東家交待？”

徐靜江聽了，默然無語，只是將眼睛看向楊慶亮，希望他能同意自己的意見。

劉全又寬慰道：“你看，官府已經在施粥了，咱們就不要添亂子了！再說這么多的難民，至少有幾萬人，咱們這點干糧解決不了什么問題?！?

楊慶亮騎在馬上向城墻方向望去，果然看見有幾口大鍋正在施粥，旁邊還有一些衙役在耀武耀威地維持秩序，不時對一些難民大聲呵斥。

這應該是地方官害怕難民鬧事，所以才特意設了幾個施粥的大鍋，但這點粥對于城外黑壓壓的難民來說，完全是杯水車薪。而且即便離得很遠，楊慶亮也能從鍋里粥的顏色推測出粥很稀。

楊慶亮輕輕嘆了口氣：“我們先辦正事要緊?！?

徐靜江面上暗了一暗，顯見有些失望。

“等我們辦完事情回去的時候，可以從難民里召些人手。我馬上就是蘆山縣石雄關小矛墩總旗了，手下正好缺人手?！?

楊慶亮用馬鐙輕輕磕了一下馬腹：“走吧，我們先進城?！?

徐靜江這才高興起來，跟在后面一起進城了。

沒過一小會兒，他們便來到高聳的城樓下。城樓上一面大旗迎風飄蕩，城門前面站著兩隊兵丁，不時對一些進城的人做抽查。

一個兵丁見楊慶亮等人帶著貨物，立刻攔了下來，聲稱要檢查一番。劉全從前面繞了過來，抓了一把銅錢，笑嘻嘻地塞進那兵丁的手里，那兵丁便揮了揮手，讓他們過去了。

進了城門之后，劉全帶著他們徑直住到義興茶莊里，然后領著楊慶亮直接去了東門內正街的都指揮使司。因為蘇世文早就替他疏通了關系，再加上有銀子開路，所以告身的事情，沒廢吹灰之力就給辦了下來，過程十分順暢。

第二天上午，又讓劉全帶路，去給土司小姐送東西。

劉全帶著楊慶亮和徐靜江一路向成都府西南部走去，那是物質食糧與精神食糧的所在。那個地方除了有廣豐倉與廣寧倉之外，還有一些文教公共建筑，比如貢院、府學、華陽學、文昌宮、大儒祠、六賢祠等建筑。

土司小姐就住在華陽學附近的承文街三元坊。她的老師叫張志遠，是蜀地歷算名家，在成都府也算是小有名氣。

當然，他的這個名氣主要是指算術方面的造詣比較深。在士人的眼里，只有儒學才能算是真正的學問，余者皆是小道。

所以土司小姐的老師即便算術造詣高深，也僅僅是有一點小名氣，這還是多半托了雅州和康區商業氛圍重的福。

這位張老師名下除了有一些漢人弟子之外，還有數名藏族女弟子，這些女弟子都是康區土司或頭人的小姐。

楊慶亮走在承文街上，不時能聽到一些學院里傳來陣陣的讀書聲，氛圍迥異與商業街區。

徐靜江面上一派崇穆之色。他雖然沒有參加過科考，但六歲時就由其父開蒙，三百千千、大學中庸都是通讀過的，勉強也算得上是家學淵源了。

只可惜他的父親一直是個老童生，他自己也因為家庭經濟拮據，開蒙之后，便輟學務工了。

就連市儈如劉全，也搖晃著腦袋低聲應和著，仿佛這瑯瑯的讀書聲能夠洗去他身上的銅臭味一般。

劉全領著他們走到一所宅院門前，停了下來。

黑漆大門的上面掛著一塊張宅的牌子，顯然是目的地到了。他下了馬，走上前拍了拍門環，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里面走出一個青衣青帽的小廝來。

劉全遞上名剌，將來意說了，小廝教他們稍等，拿著名剌回去請示去了。過了一會，小廝開了門放他們進去，引著他們走到二門內，請他們在一個客廳稍坐，便離去了。

又坐了一小會兒，就聽見客廳外面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是劉家哥哥來看我嗎？可是我阿媽讓你捎來什么好東西了？”

人還沒進門，楊慶亮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送了過來，幽香撲鼻。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穿著一襲淺綠色的窄袖連衣裙，外面套著一件蜀緞真絲的褙子，腰間系著一條深綠色的絲絳，將腰間勒出誘人的纖細來，頭上梳著未出閣的三丫髻，一蹦一跳地進了門，活脫脫一副鄰家小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