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飛速思索著,那頭雪莉還一臉好奇地等他回答,周緒嘆了口氣,抿著嘴,幾秒后復(fù)又松開。
“雪莉,我可能最少一年,不會在亞洲地區(qū)活動了。”
“什么?”雪莉疑惑了,沒頭沒尾一句話,她沒太明白他的意思。
周緒最終還是沒瞞著她,和她講自己的遭遇,說到最后,雪莉已然不說話了。
她看著周緒,深深鎖著眉,不敢置信他要在不就的將來與她異地,在一個日出和日落完全不同的城市里生活。他們將很難見面,短則一兩個月,長則幾個月。
“歐巴可以不去嗎?”
周緒沉默著,回答不出,雪莉看著他,忽然明白對方早已下定決心。
怎么會這樣呢?雪莉感覺自己的心沉下去。她覺得此刻自己應(yīng)該去理解去體諒去安慰對方,去理解支持,可是她唯一的想法是難受。
她乍然發(fā)覺,也許自己的情緒病從來沒好過,只是愛給了她底氣,可現(xiàn)在,這個給她底氣的人要離開了,她又要孤身一人抵御那些讓她覺得壓抑窒息的事物。
雪莉的臉色實在糟糕,周緒擔(dān)憂地抱住她,如果說這件事里他有一個覺得歉意的人,那這個人就是雪莉,好像永遠(yuǎn)都是這樣,他已經(jīng)盡力而為,但所有的事情總是不夠完美。
周緒突然理解小的時候他總是很有勝負(fù)心,所有事情都想爭做第一,媽媽就會邊嘆氣、邊摸著他的頭說:“小緒,你這樣會很累的。”
“為什么呢?”
“因為這個世界是由缺憾構(gòu)成的呀。”
他覺得自己所向皆靡,只要他想的,都堅信可以拿到,但唯有雪莉,她就像他的另一面,同樣叛逆、但一個時不時散發(fā)著鎮(zhèn)痛的、不那么強(qiáng)大的一面。
如果說世界是由缺憾構(gòu)筑,那么自私一點,是不是就可以圓滿?
“雪莉,”周緒聽到自己說,“你想不想和我一起走?”
話音落,雪莉震驚地從他懷里退出來,張著嘴,驚愕地看著他,“歐巴……”
她被這句話所傳達(dá)的信息驚呆了,連即將分離的悲傷都暫時忘記。
周緒也愣住了,驚覺失語——他不能這么自私,因為自己想和女友在一起,就讓對方犧牲事業(yè),即使那個事業(yè)帶給她的是痛苦,但那個決定也應(yīng)該由她自己來做。何況,雪莉也有隊友,也有想要守護(hù)的人,根本不能為了他一走了之。
她有她的生活,但那個生活絕不該以他為中心,沒有任何人的生活合該以另一個人為中心。
“迷安。”周緒試圖彌補(bǔ),“剛剛的話當(dāng)我沒說。”
雪莉還在震驚著,沒有緩過勁兒來。
“迷安迷安,”周緒一直道歉,他是糊涂了才會說這樣的話。
卻聽見雪莉極為緩慢地說一句:“如果我說……我想和歐巴走呢。”
?
“……!”
這回輪到周緒震驚了,他和雪莉?qū)σ暎l(fā)覺她的眼睛里,像是被點亮了,如炬一般催生出了什么東西。
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或者說一直沉睡著的東西。
“安兌雪莉,不要為了我放棄你自己的生活……”,周緒嘆了口氣,勸她,也是勸自己,他生怕自己被這個美妙的回答沖昏了頭,真稀里糊涂地答應(yīng)下來,那才是犯了大錯。
他給她分析利弊:“你想想,如果你跟我去美國,你要做什么?你語言不通,當(dāng)然我有錢,可以不出去工作,但是你一定會和現(xiàn)在身邊的朋友們脫節(jié)麻吉,你又融入不了當(dāng)?shù)厣鐣綍r候?qū)δ阒挥袎奶帯铱傊琭(x)怎么辦呢?……”
他說著自己能想到的,但意思已經(jīng)表達(dá)明確——一個沒有自己的事業(yè)、沒有目標(biāo)、語言不通的人,她的生活必然只剩下周緒,圍繞著他打轉(zhuǎn),可能面臨的只有每天被家里的瑣事消磨。
如果雪莉是自由身又是心理狀況良好的人還好,她可能會很快適應(yīng)那里的生活,融入當(dāng)?shù)兀赡軙幸环葑约旱氖聵I(yè),他們可以互相扶持走過低谷。
但雪莉不是,他陪她去過心理診所,了解她的狀況,是真不覺得對方能適應(yīng),何況,雪莉最常說的就是“被束縛”,被公司束縛,被偶像的標(biāo)準(zhǔn)束縛,被虛假的人設(shè)束縛,為了他去美國,那種生活,何嘗又不是一種束縛。
還有f(x),雪莉的情況和周緒不一樣,她沒被打壓,如果就那么一走了之,往后經(jīng)年,雪莉每每想到f(x),必定是愧疚如心結(jié)般的存在。愧疚,有的時候是能壓死一個人的。
她極大可能被粉絲們謾罵,被釘在恥辱柱上,甚至可能會被全網(wǎng)黑,周緒不希望她面臨這些,他愛她,自然為她考慮更多,而不是眼前。
隨著周緒抽絲剝繭地給她分析,雪莉的沖動漸漸熄下去,按照男友的思路仔細(xì)一想,很容易就能想到那種生活是什么樣的。
的確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周緒有一點說錯了——剛剛那一瞬間,雪莉想的并不是為了男友放棄事業(yè)。而是逃離。
這份所謂的愛豆事業(yè),已經(jīng)壓地她喘不過氣來,就像是沙漠中極度缺水的人看到水,那一瞬間,她看到的是一個離開的理由。
已經(jīng)太累太累了,雪莉自己都不知是第幾次這么想,為什么要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她為f(x)考慮,但為什么次次都要為f(x)考慮,她就沒有任性一次的權(quán)利嗎,她痛苦、厭惡、懷疑,難道就沒有人聽見嗎?……
懂事,乖巧,善良,漂亮……這些美好的詞語永遠(yuǎn)和雪莉關(guān)聯(lián),她永遠(yuǎn)滿足別人的期待,永遠(yuǎn)是傀儡。
但這一刻,雪莉察覺新的東西從自己身體里蘇醒,是迫不及待的、澎湃又巨大的東西,這個東西先她一步張開了嘴,說出了剛剛那句話。這個東西,不是別人對的她評價而衍生的,而是完全來自于她內(nèi)心。
很久之后,雪莉才明白,這個東西是,“自我”。
被深埋在體內(nèi)的種子,終于在無數(shù)次觸動下覺醒,從被動轉(zhuǎn)化為主動。
現(xiàn)在,雪莉在周緒的話語中漸漸冷靜下來,她腦子里很亂,不同的情緒亂麻一樣纏到一起。
“歐巴,我想回去。”她覺得自己迫切需要好好想一想,消化一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周緒點點頭,放開她,把她頰邊的發(fā)別在耳后,手撫著幾下雪莉的背。她臉色看上去緩了不少,異地戀這個事,和剛才他說的話都需要時間消化。
他開著車將對方送到宿舍所在的小區(qū)門口,雪莉沖他揮手道別,周緒沖她笑了一下,打過方向盤往自己的宿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