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難來到了清鴻子指定的傀室。

這是一處坐落在三清殿和傀祖殿之間的大祠堂，上下共有四層。

最初只能在第一層修煉，只有煉傀術到達一定境界，才能到更高一層，這個管理權限在清鴻子手中。

剛走進傀室第一層，一股血腥氣夾著陰風撲面而來，李難下意識地裹緊了道袍。

這里面沒有供奉任何東西，卻擺滿了一口口漆黑的棺材，密密麻麻，看上去像是一座古墓。

正中間有一個巨大的青銅臺，李難走近，看到了上面的殷殷血跡，不由的心里一震，立刻想到了手術臺。

周圍的石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鋒利刀具，其中有一把大斧子極為沉重。

在一個精致的玉臺上，他看到了一排擺放整齊的粗細不一的銀針，幾卷看上去很堅韌的獸筋線碼放在旁邊。

突然傳來了一陣響動，不遠處一口棺材蓋似乎抖動了幾下，李難頓時警覺起來。

這棺材里面裝的是活物？

“玄沌徒兒！”清鴻子一陣風般的出現在他眼前，一掃前一日的衰敗之相，整個人顯得很是精神。

上下掃視了一眼李難，注意到了李難肩膀上垂下的一截烏黑鎖鏈。

“這是什么東西？”清鴻子皺起了眉頭。

上次從深淵里出來后，李難身上被那鎖鏈怪物穿透的十幾個窟窿很快都愈合了，但是右肩膀卻卻生出一段烏黑鎖鏈，很是怪異。

“沒什么，從深淵出來后長的。”李難簡略答道。

清鴻子略一思索，臉上露出喜色：“徒兒，這應該是你的造化，傀祖中意你！濁天體質果然不同凡響！”

“等你修習了這煉傀之術，你自然明白為何會長出這鎖鏈了。”

清鴻子一邊說著，一邊走上青銅臺，大袖一揮拂去了上面的碎肉斷骨，隨手從一個棺材中拎出了一個東西，扔在了臺子上。

那東西在臺子上掙扎跳動，清鴻子一巴掌拍下去，再也沒了動靜。

當李難看清那個東西時，差點沒吐出來。

那是一個極度扭曲的奇形怪狀的生物，各個部位長得亂七八糟，像是隨便粘上去的一樣，軀干呈三角形，分不清哪是肢體，哪是內臟。

勉強從一團糾結模糊中，辨認出了一長有點像人類的臉。

這奇葩的怪物很可能是清鴻子弄出來的，李難心中一陣憎惡。

“針來！”清鴻子低喝一聲，一枚銀針飛入他右手掌中，獸筋線飛起穿過針孔，自己打好了結。

“斧來！”清鴻子左手中又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小斧子。

“確定不需要麻醉？”李難皺眉問道。

清鴻子一怔，沒明白他說的什么，揚起手中的針線說道：

“玄沌，看仔細了！”

一片刀光針影之中，血液飛濺，骨肉橫飛，那生物發出凄厲的叫聲，到了后來漸漸地沒了聲音，只聽見針線穿過皮肉的聲音。

李難看得眼花繚亂，單從操作上講，這比他見過的最復雜的外科手術還要精細。

一炷香后，清鴻子停了下來，手中的斧子銀針自動歸位，瀟灑的拍了拍道袍，震落了一堆碎屑。

“玄沌，你好好看看，老夫的手藝如何？”清鴻子帶著滿臉自信的笑容，沾滿鮮血的手撫著花白胡須。

李難仔細望去，心中有些震驚。

青銅臺上那可憎怪異的生物不見了，躺在那里的，分明是一個正常的人類。

如同一個初生的巨大嬰孩，那人蜷曲在臺子上，渾身被鮮血覆蓋，周身的筋肉如同剛長出來一樣，時不時地抽搐一下，顯示出生命的特征。

李難靠近觀察，那人將鮮血淋漓的手指緩緩移開，驚恐無措的眼神正與李難目光相接觸。

“師……“那人的喉嚨間發出了含混不清的聲音。

李難一愣，連忙閃到一邊，避開了他的眼神。

清鴻子從一旁石桌上拿起一把鐵勺，從青銅臺下的一個槽內舀出一勺黑色的粘液，口中反復吟唱著詭異的咒語，然后猛地潑在了那人身上。

李難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那不可名狀的惡臭，充滿了深淵中腐爛千年的味道。

“人傀——成！”清鴻子神情肅穆地大聲說道。

黑色粘液如同具有生命一般，在那人身體上游走舔舐，將斷裂殘破之處一一融合修復。

不多時，那渾身漆黑的人傀緩緩從臺子上走了下來，看了看李難和清鴻子，忽然跪了下來，口中說道：

“師父。”

推開門，他坐在祠堂前的石階上，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讓風使勁吹著頭，好讓自己更清醒一點。

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李難即使有心理準備，還是感覺到非常不適。

他不想再回憶剛才看到的細節，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

所以剛才那人傀的初始狀態，也是清鴻子為了修行煉傀術而隨意弄成了那樣。

一陣寒意涌上脊梁。

在這道傀宗，生命的誕生、組合以及存在形式似乎可以被任意玩弄，這是對上天的一種嘲弄，還是某種獻祭？

“大道異化”，李難想起了這四個字。

或許這個道傀世界真就是瘋的，如果大道都瘋了，這煉傀又算得了什么？

“徒兒！”李難肩膀一沉，被清鴻子的大手按住。

“受不住了？這點兒東西算什么，這才剛開始！”

李難甩開他那雙骯臟的血手，說道：“我只是出來透口氣兒，可以繼續了。”

清鴻子大為高興，搓著手說道：“甚好！甚好！”

“煉傀者，共有三步。這第一，是選傀材！……”清鴻子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李難默默聽著，清清楚楚地記下了。

傀材分為“十體”，分別是軀干、四肢、五臟，按照八字五行屬性分列十級品級。

八字純一者均為二品以上，英子他們都屬于這一類，所以才被抓了過來。

選傀材這一步看似沒什么技術含量，實則是一切的基礎，不同品級傀材、不同五行組合傀材所煉制出的人傀千差萬別，實力非常懸殊。

不遵循一些基礎規則，煉制出的完全就是廢物人傀，無異于行尸走肉。

第二步縫合，更是大有講究，不只是物理上的縫合，關鍵是要以天傀之心智感受傀材內殘留的七魄，逐一引導排列，重新激活七魄，成為活體。

這一步是最難修煉的關鍵所在。

第三步血鑄，以幽閣傀祖之血液澆灌在縫合完成的新生體上，以某種古怪的發音方式念誦獻祭咒語，只有獲得傀祖的回應方可成功。

“好好練吧！待你可將那棺木中的任一活物復原成人傀，便可進入第二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