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難扔掉懷里的半截觸手，又吐出一口腥臭無比的爛肉，有些迷惘地望著亂作一團的大殿。

當看到自己周圍滿地的破碎觸手時，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抹去臉上遮擋視線的粘稠血液，打了個飽嗝，感覺肚子很撐，似乎剛吃下了一頭牛。

玄木等幾個內門弟子驚恐萬狀的看著倒在地上的韋慈，他的咽喉處的赤色怪眼不見了，被一個血淋淋的大洞所代替。

韋慈的脖子幾乎快斷裂掉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層連接著頭顱和身軀，他驚恐的大口猛吸著氣，卻全都漏了出去。

“縛體丹！……快！”他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玄木這才回過神來，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大殿中的弟子們驚恐萬狀，一些人四散奔逃，還有的瑟瑟發抖呆在原地，另有些人對著大殿中的神像不住地磕頭。

李難感到一陣惡心，仿佛能感受到那只怪眼在自己體內掙扎嘶鳴，他使勁兒摳嗓子，卻只吐出了幾口暗紅色的血水。

一股兇暴的力量自體內生起，與他之前誦讀《傀經》時那股力量很像，只是放大了至少上百倍。

強大的力量讓他感到自己在不斷腫脹變形，體內的臟器似乎被扭曲絞碎了，筋肉也開始鼓脹。

李難痛苦難當，覺得自己下一刻馬上就要爆裂開。

周圍的聲音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強烈的耳鳴，直至變成了猶如近在耳邊的飛機發動機的巨大轟鳴。

“玄沌！”

當一只冰冷柔潤的玉手貼上他的胸口時，李難翻了翻白眼，昏死了過去。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冰爽感覺。

曲若寒玉手正輕撫在自己的胸口，如冷玉般綻放著銀色的光芒。

她閉著眼，睫毛上凝結出些許冰晶，秀眉微蹙，一臉的憂慮。

體內的腫脹之力消退大半，耳鳴也徹底消失了。

“師姐。”

聽到李難聲音，曲若寒睜開眼睛，滿臉驚喜之色，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瞬間又恢復了冷若冰霜的神情，淡然說道：

“你醒了？那便好。”

當察覺自己的手還在李難胸口時，臉一紅急忙抽回了手。

“我給你拿了些滋補之物，你快些吃了吧。”

一提起吃，李難立刻有些反胃，又想起了剛才明心殿內的場景。

“多謝師姐，不好意思，又惹麻煩了。”

“麻煩倒不是因你而起，”曲若寒站起身，衣袖輕拂嘆道：“只不過，今日我看到了另一個你，或許這才是真實的你……”

李難撓了撓頭，這位師姐正經起來，跟她聊天是極費勁的。

“其實我記不太清楚了……”

“呵，”曲若寒轉過頭來，冷言道，“我若再遲些出現，只怕你將韋慈吃個一干二凈了。”

“啊？不至于吧……”

“我無法想象，那上百根污穢腥臭的觸手，你是如何全都吞倒肚子里的，還有那赤喉巨眼，我多看一眼便想嘔吐，你如何下得了口……”

曲若寒說不下去了，玉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難無話可說。

我就吃個烤魷魚……

還有何夕，摩天輪，游樂場……怎么又特娘的回到了這，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每次想到這些，他就有些煩躁，頭也開始疼了起來。

“或許，你當真是天賦異稟，韋慈這般四境的地傀你也能這般壓制……“曲若寒嘆了口氣道，

“地傀？四境？”李難依稀記得清鴻子閉關是為了突破什么天傀七境。

曲若寒見他一臉懵懂，便說道：“道傀宗的傀修，分為天傀和地傀兩種，統稱為人傀，他們的身體都非其本體，而是拼合而成，肢體、臟器無不如此。只有天傀是自由人傀，地傀都是侍從人傀，由天傀造出來并永久控制。”

“原來如此，那這道傀宗看來只有清鴻子一人是天傀了？地傀都是奴隸了？”

曲若寒點了點頭，李難望著她，正想問她是屬于哪一類，忍了忍又憋回去了。

“你尚未成為人傀，便能……吞食四境的韋慈，實在是奇異。師父果然沒看錯，你天生便適合傀修，甚至比師父還要強上幾分。”曲若寒聲音似乎很是失落。

所以，會吃是一種修行能力？李難腦子亂糟糟的。

一陣尷尬的沉默。

李難剛想說些什么，曲若寒已經站了起來，冷冷說道：

“粥有些涼了，你須快些吃了。”

石桌上一大碗青菜粥還在冒著熱氣，旁邊擺著兩枚雞蛋，兩塊肉餅，兩個饅頭。

還真夠豐盛的！

這鬼地方怎么可能有這些豐富食材，水都沒了，哪來的糧食蔬菜？

“旱了這么多年，這些東西從哪里來的？”

“栽種谷物，一定需得用水嗎？”曲若寒沒有看他，淡然道，“想想金虹觀最不缺的是什么。”

說罷，她轉身離去，身形因為步伐加快而更加顯得僵硬失衡。

冰冷俏麗的身影消失在石門之外，李難心中竟然無法釋然。

這位師姐似乎對自己早課上的行為頗有些不滿，大概是因為看到自己和清鴻子一樣吞食尸魄？

奇怪，自己居然在乎她對自己的看法了。

“嗐，就這么著吧，越描越黑，不解釋了。”

望著曲若寒留下的食物，他居然又餓了。

肉餅散發著正常的肉類炙烤香氣，水煮蛋光澤圓潤，讓他食指大動。

李難回想著她最后說的話，突然想起了金虹觀內滿地的黑色長發，以及隨處可見的一條條血河。

臥槽，難道是用血代替水種植飼養出來的？！他胃里一陣翻涌，險些吐了出來。

打死老子也不會吃！

……

十分鐘后。

吃飽喝足的李難舔了舔嘴唇，將剩下的一枚雞蛋和一塊肉餅，一個饅頭用破布包好，揣進懷里。

走出石屋，發現寬闊的石頭通道里，居然聚集了幾十個人。

大部分是那些體形怪異的人傀弟子，還有七八個裝著外門弟子的銅鼎。

這些人見到李難，立刻眼前一亮，猶豫著互相壯著膽子，向他聚攏過來。

“你們……想干嘛？”李難警覺的后退兩步。

其中一個頭顱巨大的人傀弟子被推搡到李難面前，憋了半天，說道：“玄、玄沌師兄！我們想……想跟著你！”

“什么？”李難大為意外。

“對對！我們都跟著你！”眾人齊聲附和，滿臉的期待和虔誠。

一邊說著，眾弟子還從破爛的道袍中向外掏出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有一些破銅爛鐵，有一些斷裂的粗制玉首飾，還有些臟兮兮的碎銀子和爛銅錢。

更夸張的還拿出了一些干癟枯萎的肢體、內臟，像寶貝一樣杵到李難眼前。

就連那些泡在銅鼎溶液中的外門弟子，也艱難的從烏漆嘛黑的液體中撈出來一些令人作嘔的不明物體，舉在“手”中。

“這些，都是……都是我們孝敬玄沌師兄的。”大頭人傀哈著腰，滿臉堆笑的說道。

“你們在搞什么？都收起來！”李難大聲呵斥道。

眾弟子見李難惱怒，連忙退后，但眼神中卻明顯帶著不甘心。

這些人顯然是受夠了韋慈的盤剝虐待，好容易遇見一個能干翻他的，自然是當成了救命稻草。

不過，這道傀宗說到底還是那個老怪物清鴻子的，李難心里很清楚。

這些奇形怪狀的弟子中，大部分是清鴻子煉出的人傀，一小部分是些殘缺不全的外門弟子，身體從內到外被拿走了很多東西。

“好意我心領了，道傀宗以清鴻子獨尊，你們好好伺候他老人家修仙證道，別再搞事。”李難冷冷說道。

那大頭人傀應該是這群人中腦子最好使的，眼珠一轉，聽出了話里的意思，湊上前去低聲說道：

“玄沌師兄，這個你放心，我們還沒有蠢到那個地步。我們是師尊仙手神指造出來的，不可能對他有任何違逆。”

他頓了頓，嘆了口氣又說道：“不過，師尊煉傀甚多，對我們這些邊角料并不在意，我們反而是落到了韋慈手里，可是我們……”

說著，眼眶一紅，開始哽咽起來。

“我們活不下去啊！”大頭人傀聲音凄涼，身后跟著傳來了一片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