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的火光在昔日繁華的冒險者廣場上亮起,其明亮的程度遠勝不久前在這里舉辦烤肉盛宴的場景。
人們凄厲的哭喊聲回蕩在黑鐵城的殘垣斷壁上,其嘹亮的程度也遠超之前在慶典上人群的歡聲笑語。
米莉亞睜著驚恐的大眼睛看向安全屋的窗外,其原本如同藍寶石一般潔凈的眼瞳上被名為恐懼的灰色籠罩。
她原本還在因為父親突然把她反鎖在房屋中不能參加昨天的慶典而極為惱怒,甚至還用【火焰箭】砸壞了這個屋子里面的桌椅。
要不是這個安全屋極為堅固,她早拆出去爽玩了。
而在戰(zhàn)爭開始,她終于明白為什么父親把她強行關起來了——桑爾會長早就知道會發(fā)生這種事情。
那么一個大大的疑問出現在了米莉亞的心中:
既然知道會出現如此恐怖的場景,那么為什么不組織平民疏散?
甚至冒險者公會還帶頭舉辦慶祝黑鐵城解放的慶典?
為什么單獨把我一個人關在這么大的安全屋里面?
為什么?
看著那些廢墟中哭泣的人們,看著地面上被活活燒死而呈現扭曲姿勢的干尸,米莉亞再也忍不住了。
她低下頭,感到喉管里有東西涌動,隨著一聲干嘔聲,不久前被她加熱吃掉的西域烤肉罐頭被直接吐了出來。
吐完之后的米莉亞癱坐在地板上,雙目失神,點點淚花在其中浮現,她的胸脯劇烈起伏著,微張的小嘴中進出的氣流帶出一縷晶瑩的涎液,順著其白皙的脖頸流下。
她意識到一件事——她的父親可能是故意這么做的。
但她能怪父親嗎?
如果桑爾不是她的父親,那么她現在要么是對面殘破的大樓殘骸中那個抱著半個泰迪熊哭喊的小女孩,要么是她腳邊的兩具焦尸。
聽著外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燃燒房屋的倒塌聲,米莉亞用雙手捂住耳朵,絕望的淚水混雜著鼻涕,從她扭曲的俏臉滴落在安全屋潔凈的地板上。
她覺得自己此時連為這個城市的居民祈禱的資格都沒有。
……
“阿米諾斯一格里拉米!我真是測死這些矮鼬鼠的媽了!終于忍不住了啊,你們這些狗雜種!”
剛剛掛斷通訊的桑爾站起身看向遠處傳來低沉號角聲的方向,見到了那如潮水般的獸群身后穿著厚重秘銀鎧甲的矮人戰(zhàn)士,嘴里一陣鳥語花香。
他背起雷狼的殘軀,當即一個加速跑接遠距跳回到了外墻上,沿途物理喚醒了一些剛剛被符文火炮攻擊炸昏的士兵。
迷迷糊糊的隆金感到自己臉上突然挨了兩下重重的大比兜,立刻抬起頭伸出手,對著先前自己被踢開的方向大喊道“雷蒙德!”
但是面前喚醒自己并不是雷蒙德,而是高大的桑爾會長。
桑爾看著迷茫的隆金,又看了看不遠處一個巨大的炮坑,黑瞳微顫,嘆了一口氣,將背后雷狼的殘軀放在了這個青年的懷里。
“你傷得不輕,不用在城墻上戰(zhàn)斗了,把雷狼團長的尸體帶下去,然后負責救援黑鐵城的居民吧。”
說完這句話后,桑爾會長頭也不回地前往下一段城墻。
但在經過那個炮坑的時候,他眼睛微微下瞥了一下,然后用手中的巨劍劍尖挑起一個物件,隨意地向后一甩。
這個物件精準地落在了還處于懵懂狀態(tài)的隆金右手中。
隆金麻木地低頭看去,發(fā)現那是一個項鏈,上面還掛著一塊半熔化后再凝固的兵牌,上面依稀寫著:
“雷蒙德·諾拉。”
看著這個兵牌,大腦混亂的隆金瞬間回想起來昏迷前的那一幕。
雷蒙德一腳踢開自己,隨后他卻被天火命中。
而他也回想起來雷蒙德說的最后一句話“回去給我多燒點美女的畫,最好是半精……”
這色批,死到臨頭還不正經。
隆金笑了笑,但不知道為什么笑得越開心,眼淚就流得越多。
……
桑爾清點了一下外墻的戰(zhàn)斗人數,不禁內心一沉。
剛才的火炮打擊下,內墻上的巨弩完全被摧毀,游俠和法師數量減少了四成。
外墻更為慘烈,前排嚴重減員,戰(zhàn)士已經剩下不到三成。
不過,大部分傷亡得都是普通的冒險者和城防護衛(wèi)隊成員,真正精銳的那一小部分符文兵團成員沒有太大損失,這讓桑爾稍微安心了一些。
“該死的,艾莉,你就不能多留一百個符文兵團,或者一些符文護衛(wèi)嗎?”桑爾忍不住在心底斥責了一下艾莉大公,但是很快又嘆了一口氣。
沒辦法,對方現在在干更重要的事情。
看著意識已經渙散的士兵,桑爾明白必須激勵一下他們了。
他拿出一個翼狀的手杖,用魔力催動了之后,放到嘴邊,緩緩開口道“喂喂喂,聽得到嗎?”
瞬間,桑爾的聲音同時回蕩在了四個城墻之上。
這便是二階寶具【麥克風】的效果。
聽到桑爾的聲音,原本看到強敵壓近后而感到恐懼的士兵頓時精神一振。
“我看見大家狀態(tài)不對啊,那我就簡單講兩句。”
熟悉的語調一出,剛剛還振奮一些的士兵頓時比先前更萎了。
“首先,請大家不要驚慌,援軍就要來了,只要我們再堅持一會,西域貴族的聯軍就會到達,我以自己的名譽保證!”
這句話非常有效,聽到有援軍的士兵們士氣立刻振作起來。
而在這緊急關頭,他們也沒有思考為什么最少四天的路程西域貴族聯軍一天就到了。
“其次,現在看看你們的背后,仔細看看!”
士兵們回頭看向自己的身后,然后都愣住了。
原本美麗繁華的黑鐵城,在剛才的炮火中徹底變成了一片火海和廢墟,并且由于黑鐵城的建筑都是木質建筑,此刻熊熊烈火正在城中心燃燒。
劇烈的燃燒產生了溫差,使得原本停滯的風再度刮起,外旋的風將城內的硝煙味送到了士兵們的鼻子里,將人們絕望的嚎哭傳到了他們的耳朵中。
這個場景,他們很熟悉——因為昔日西域的人民就是在這樣的戰(zhàn)亂中哭喊著,人類的城市就是在這樣的烈火中焚燒著。
但是那都是黑暗紀元的事情了。
五百年的黃金紀元,讓西域的人們徹底忘卻了戰(zhàn)火的苦痛。
如今他們猛然遭遇殘酷的種族血戰(zhàn),就如同懵懂的人類孩子初見淋漓的鮮血一般,只會感到恐懼而又無所適從……
“那是你們的家!那里面有你們的家人!”桑爾怒吼著,他斑白的頭發(fā)在此刻根根豎立,真正做到了怒發(fā)沖冠。
“矮人公然違反五百年前的盟約,入侵我西域,炮轟我們的家鄉(xiāng)!聽啊,你們的親屬正在嚎哭!”
看著宛若人間地獄的城鎮(zhèn),無盡的火焰映射在士兵們的瞳孔中。不知那是被反射的火光,亦或是他們內心的怒火。
“那些地穴里的骯臟雜種正在靠近,而我們一步都不能后退!”
“我們的背后,就是黑鐵城!”桑爾舉起巨劍,面對著正在攀爬城墻的魔獸和矮人,高聲咆哮道“給勞資殺!殺一個回本!殺兩個血賺!”
士兵們留著熱淚,拿起手中的武器,也怒吼著沖了上去。
……
看著正在負隅頑抗的黑鐵城士兵,艾塔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旁邊的矮人傳令兵機甲疑惑地問道“團長何故發(fā)笑?”
艾塔指著正在血戰(zhàn)的外墻,咧著嘴笑道“我笑這些蠢貨分不清形勢,他們的兵力完全可以突圍求援,卻非要死戰(zhàn)不退。”
“奧爾夫在上,這些竹竿瘦猴的腦子就和他們的實力一樣差勁。”他不屑地看了看正在帶領士兵奮力砍殺的桑爾,然后問起旁邊的傳令兵“磐石城的援軍呢?”
“報告艾塔大人,目前還沒有收到確切的消息,不過翼蝠偵察兵剛才看到了傳送節(jié)點那個方向樹林有異動。”傳令兵如實回答。
艾塔摸了摸宛若毯子一般蓋在胸口的胡子,啐了一口,怒罵道“奧爾夫詛咒啊!那些家伙,肯定是想偷偷摸上來搶攻。”
“不用留手了,讓獸皇那邊的‘大個子’們發(fā)起進攻!”
說罷,艾塔操縱起巨型的機甲,稍微活動了一下后,他對著身后準備已久的矮人機甲們說道“‘大個子’們,準備好了!我們一起去撕碎那些竹竿瘦猴!”
在矮人機甲師的歡呼聲中,這些恐怖的戰(zhàn)爭機器直奔黑鐵城而去。
……………………
東海實驗中心的地下,一個任何探測魔法都難以找到的地方,便是吉米·科夫的所在地。
直到幾天前,他還是意氣風發(fā)的科夫侯爵次子,享受著榮華富貴與地位權力,赫然屹立在東海金字塔的尖端。
雖然他僅有十五歲,但是他的起點已經站在了幾乎全東海人遙不可及的高處——因為他有個好父親。
他的父親不僅是東海地位第二的大貴族,更是東海聯軍的司令,是能夠推翻坎貝爾家族的偉大之人。
但這些,直到前天,全都被打破了:
數萬聯軍在森林被大火差點全部做成燒烤,超過半數成員傷亡。
恐怖的鋼鐵巨獸用惡心的腫瘤射出威力驚人的炮彈,直接擊碎了他的哥哥和父親。
面帶笑意的盜火者領袖把他們押送上了囚車,裝進了木箱里面。
再次睜眼,他就已經被關在這個狹小的籠子里面……空氣中傳來令人作嘔的惡臭……冰冷的鐵籠底部貼附著不知名的粘液……絕望的昏暗中時不時傳出詭異的蠕動聲和令人牙酸的摩挲聲……
這些事情都和夢一樣,是那么的不真實,但又實實在在地發(fā)生了。
“這里是……地獄嗎?”吉米顫抖著自言自語道。
突然,詭異的齒輪轉動聲響起,又有幾個籠子通過上方的機械裝置被送了進來,其中一個籠子里面?zhèn)鞒隽罴资煜さ呐叵暋?
“你們這是虐待!這違反了貴族議會的法令!我要見皇帝陛下!我要見東海大公!我可是希里侯爵!我的祖上和卡德摩斯一起入的關!”
吉米聽到之后十分激動,他對著那邊的籠子大喊“希里叔叔,是你嗎?”
那個籠子沉默了一會,然后問道“你是?”
吉米焦急地喊道“我是吉米·科夫啊!”
“哦……科夫那家伙的白癡小兒子是吧……”希里侯爵冰冷的聲音傳來,給吉米聽愣了。
“都怪你父親那個蠢貨!要不是他亂做主張!我怎么會落得如今的田地!你們一家子都是蠢貨”希里侯爵竭底斯里地咆哮著,吉米還聽到了籠子被撞出的悶聲。
吉米呆了,他不理解為什么之前一直對自己很和藹的希里叔叔會變成這樣。
就在希里侯爵還在對吉米輸出的時候,詭異的鏈條拉動聲響起,一面墻壁突然緩緩升起,耀眼的光束從其后傳來,晃的吉米睜不開眼睛。
隨后幾道人影從光亮處晃過,似乎是走進了這里。
希里侯爵的聲音突然變得驚恐起來“你們是誰,我可是希里候……”
伴隨著一聲悶響,希里侯爵不說話了。
此時,一個嚴肅沙啞的男聲響起“默邱麗,赫墨拉,你們已經學習了最基本的人造魔法回路結構了,也看過我操作了很多次,更實操了很多次,你們覺得目前的問題是什么?”
一個較為青澀但堅定的男聲響起“薩瑟蘭先生,我覺得您的思路可以轉換一下。”
“您的體表人造魔法回路可以穩(wěn)定存在純屬奇跡,很難復刻,但是如果我們選擇臨時提高職業(yè)者的魔法回路呢?”
“我的意思是,沒必要讓他們一直活著,只需要他們能維持較長的時間不崩潰就行。”
“如果能夠瞬間造出一些只能活一個月的二階職業(yè)者,那么我覺得也是一種成功。”
被稱為薩瑟蘭的人的聲音變得贊許起來“很好,赫墨拉,你的想法非常有建設性。”
“那你呢,默邱麗,你的想法是什么?”
一個有些猶豫和輕柔的女聲響起“薩瑟蘭先生……我有些不確定……”
薩瑟蘭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默邱麗!我說過,實驗重要的不是猜想的正確,而是敢于猜想!”
默邱麗的聲音沉默了一會,然后小心翼翼地開口“我覺得……老師您的路可能不對……正常的魔法回路都在體內……那么或許我們人造魔法回路也應該在體內拓展……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
薩瑟蘭爽朗的笑聲傳來“哈哈哈!很好。不識北原真面目,只緣身在白雪中。沒錯,體內拓展我怎么就沒有嘗試過呢。一次奇跡讓我的認知出現了偏差啊。謝謝你,默邱麗。”
默邱麗的聲音變得慌亂起來“呃呃呃,老師,我沒有,我只是,嗯,呃……”
吉米聽到腳步聲在向自己靠近,然后有黑影擋住了光線。
他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光頭男子正用肩膀扛著生死不知的希里侯爵,身后跟著帶著面罩的一男一女。
“這里還有一個素材,你們倆一人一個,開始驗證你們的猜想吧,羅蘭說了后續(xù)還有,所以也不用擔心壞得比較快。”
這是吉米聽到的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