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著眼前長長的隊伍，理查德沉默良久，隨后默默地從側面走到隊伍的前方。

已經忙得焦頭爛額的查理根本沒時間抬頭，感知到了有人從側面過來，直接不耐煩地開口“到后面排隊去，懂不懂規矩？就你特殊啊。”

理查德看了看那些拿了一塊面包就感激涕零的失去工作的災民，沉吟了一會后開口道“我奉凡賽爾陛下之名，前來監管盜火者，順便誅殺擾亂東海的惡賊琳達·曼森。”

這句話一出，原本還時不時有交流聲的隊伍徹底寂靜了下來，每個人都看向了理查德，包括了瞪大了眼睛的查理。

“擾亂東海？惡賊？你怕不是在說笑吧！”一名虔誠的贖罪者直接紅了眼睛，站起來反駁道。

其他人也激動起來，要不是理查德身上氣息強大，還穿著沉重的魔法盔甲，他們早就沖上去和他拼命了。

對于贖罪者來說，琳達女士是入夜后他們唯一的啟明；對災民來說，琳達女士是在逐步解決東海爛攤子，慷慨救濟窮人的大善人。

這樣的人，居然會被稱為惡賊，還要誅殺？這操作很凡賽爾！

其實凡賽爾自己也知道這么做很可能會讓民眾對自己的印象更加差勁。但是在這位身體前主多年的苦心經營下，這點小小的惡名已經不算什么了，相對于之后的巨大利益，犧牲掉自己琳達女士的皮套是完全可以的。

反正只要等自己的“新政”頒布，人們就會因為實際的利益而逐漸對他改觀的。

這就是人民樸實無華的愛憎觀念——至少凡賽爾本人這么認為。

理查德看了看激動的民眾，心中充滿了無奈，不禁回想起半個身子埋在文書堆里面處理政務的凡賽爾強撐著笑意對自己說的話

“遇到什么快要失控的局面你也不要慌，那個女人是個樂子人，她可能會故意看你笑話。”

于是理查德默默地站在原地，看著身邊越來越激動的群眾。而查理見到這種情況，眼黑極少的眼珠轉了轉，選擇了沉默。

突然，隨著“唰”的一聲，一團泥巴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噗嘰啪”，砸在了理查德俊美的臉上。

有了模范的作用，其余的人也紛紛當起了泥巴投手。頓時，鋪天蓋地的泥巴朝著理查德砸來。

理查德雖然及時催動了【虔誠護盾】，但還是被砸中了幾團泥巴，身形變得狼狽不堪起來。最令他難以忍受的是，這些泥巴在海邊常年發酵，每個都帶有獨特的氣味。

霎時間，理查德的氣息就變得更加恐怖了一點，尋常人根本無法近身，唯有鼻炎患者可以嘗試。

“好了，都停手，讓他進來吧。”一道威嚴的女聲從倉庫中傳出。

很顯然，這個聲音的主人威望極高，人們雖然面帶不甘，但還是停止了對理查德的臭泥巴攻擊。

“查理，帶他進來。”

“是，偉大的琳達女士。”查理恭敬地回應道，隨后強忍著惡臭，帶著理查德進入了倉庫。

理查德滿臉黑線——他剛才真的差點動了殺心。使用魔力洗刷了一遍自己的身體和鎧甲后，去除了大部分異味的理查德跟隨著查理走進了倉庫中。

倉庫內，影擺好了一張小巧的圓桌，并額外放置好了兩把空椅子。

理查德看見了影，想起了凡賽爾對她的評價——一個善良，能干但是喜歡看樂子的女人。又聯想到剛剛她明顯故意地延遲阻止民眾，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查理則恭敬地站在桌子邊，悄悄地用余光打量這兩個人。

“查理，你坐啊。”琳達指了指椅子，查理立馬千恩萬謝地坐下了。

“你就是凡賽爾大帝派來的理查德？”影打量了一下理查德，咧開嘴笑了笑，“有點不太注重個人衛生。”

理查德強忍住怒火，額頭青筋鼓起幾條，想深吸一口氣，結果差點被殘留的臭味熏死，最后有些情緒繃不住地開口“我本以為凡賽爾大人的手下會是一個正經人。”

影笑了笑，比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說道“我可不是他的手下……我應該算是……呃，他的妹妹？”影想了想，隨后解除了自己琳達女士的偽裝，露出本來的容貌。

看著那雙紫色的龍瞳，理查德直接相信了這個說法——如果不是凡賽爾的親人，那么整片大陸還有哪個家族的血脈會有龍瞳呢？自從黑暗紀元來，各族能夠擊殺巨龍并且吞下巨龍之心的只有卡德摩斯一人！

查理則是極為震驚——他想過琳達女士的真實身份不簡單，但是沒想到居然這么勁爆。要知道，凡賽爾目前沒有任何親人和子嗣，這可是公認的事實。

隨后他吞了吞口水，額頭開始冒出冷汗“我不會被滅口吧？”

影看見查理臉色不對，便安慰道“沒事的，今天不殺你。”

不再管面色更加難看的查理，影和理查德正經地交流起來“我們需要演一場戲——理查德和影合力殺死了琳達女士，隨后你接管盜火者，我去找坎貝爾家族要自己的賞錢。”

理查德點點頭，來之前凡賽爾就告訴了他這件事，于是他接著開口“然后我帶領盜火者開始宣傳凡賽爾大帝的新政，最后在東海鞏固民心，對吧。”

“沒錯，所以我要和你介紹一下查理。”影看了看在一旁目光閃爍的查理，“這是我的心腹，能力很強，在這場坎貝爾家族引發的災難中，他的各種措施救助了很多人。”影撒謊不帶打草稿。

查理想了想自己的措施——制造了郁金香泡沫，開啟了東海大蕭條；利用廉價的食物大量收編盜火者成員；坐地談價，以極少的錢款買下大量的地產與股份……于是他點點頭，說道“盜火者是個講究正義的組織，我們的一切都是為了正義。”

理查德頓時對影有些改觀——雖然她真的不太正經，但是其所做的正義之事讓理查德認可。

管理這樣一個正義的組織，不僅可以增強能力，還能讓堅信騎士信條的理查德找到極大的歸屬感。

一時間，理查德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和理查德確認完雙方的任務之后，影看向了查理，語重心長地開口“是時候讓你知道我們盜火者的最終目的是什么了。”

于是，影將凡賽爾之前忽悠理查德的話語，巧妙地改動了一下，開始拉攏查理。

……

什么？凡賽爾一直是裝的，他想要扮豬吃老虎！

什么？貴族議會和皇室分歧，而且持續了數百年之久！

什么？部分貴族已經成為了人奸，還要出賣種族利益！

什么？凡賽爾想要一場變革，清洗掉貴族勢力，建立一個全新的偉大帝國！

影的話語信息量過大，讓查理一時間沒有緩過神來。

但是在他那天才般的大腦的光速運轉下，他很快總結了目前的形勢：

首先，皇帝凡賽爾·奧古斯都想要將權力重新集中在自己的手中。所以明里暗里布置棋子，想要掀翻這個棋盤。

其次，大部分貴族對于凡賽爾的異變并沒有主動的措施——除了安排刺殺的人。他們大都是觀望或者中立態度，即使人奸橫行的南方也是如此。

最后，影和凡賽爾的關系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位凡賽爾的親妹妹將會幫助凡賽爾拉攏勢力，招募人手，并且在各地安插棋子，盡一切可能為凡賽爾增強勢力。

查理自己和盜火者似乎就是這位影小姐布置的棋子。

查理的眼珠子又開始轉起來，他必須認真地思考，因為這是一場豪賭。

在這場政治斗爭中，不存在中立，唯有加入一方勢力，自己才能有機會生存。

而且只要賭輸了，那么贏家必然會清算他——作為一個商業鬼才，他的能力實在太強了。

就目前來看，很顯然，議會勢力更強，畢竟滿打滿算凡賽爾手上也就貝爾家族，紅龍騎士團和盜火者三張牌。

或許他還有一些底牌沒拿出來，但是光就明面上看，凡賽爾的力量和議會相比不能說是螳臂當車，只能說是蜉蝣撼樹。

光從牌面上看，似乎投靠議會是最正確的選擇，如果害怕影殺了自己，那就表面答應，然后背地里投靠議會。

但是最正確，不代表最吸引。

作為商業鬼才的查理·龐茲，天生就有著極強的冒險精神，他深知風險和收益是完全對等的。也正是這樣，他才能做出郁金香泡沫的壯舉。

所以，只見查理笑了笑，淡淡地說出了一句話“影小姐，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我們東海的一句諺語。”

影有些好奇“什么諺語？”

“風浪越大，魚越貴。”查理笑了笑，“換句話來說，就是奇貨可居。這場博弈，我加入你們！”

……………………

最后，琳達女士樣子的影和理查德一起走出了倉庫，安撫了一下眾人，聲稱自己只是去接受皇帝的召見與調查，這里暫時交給理查德監管。

雖然極為不滿，但是盜火者們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畢竟這是皇帝的命令，而敬畏貴族與皇族，這是明斯克拉深入人心的思想。

而影則在離開后，變回自己的模樣，拿著事先讓薩瑟蘭用血肉魔法改造出的琳達女士的頭顱，前往黑色國度，給夜鶯女士交了差。

夜鶯極為高興，不僅贈予了影幾件好用的寶具和大量金錢，還約好了會讓影加入“重要事情”。

就在拿到琳達女士人頭的第二天，坎貝爾家族就迫不及待地將其公示了出去，甚至叫囂要拍賣這顆頭顱。

這種操作引發了軒然大波，無數憤怒的民眾要為琳達女士討回公道，虔誠的贖罪者們也紛紛暴走——他們要殺了狗皇帝的走狗理查德為琳達女士報仇！

而且隨著琳達女士的死去，盜火者再也無力與坎貝爾家族競爭。一時間坎貝爾家族加速收購，眼看就要瞬間占據半個東海的金融。

就在大家都認為這場經濟戰就要用物理的方式結束時，來自凡賽爾的一道政令直接轟動了帝國——這是第一次有皇帝不通過貴族議會直接發布政令！

這道名為《凡賽爾新政》的政令公告如下：

一、全面禁止商會和銀行的收購，主動推行債券模式，并且提出由國庫背書的債券，命名為國債。

二、以工代賑，由理查德牽頭的盜火者將進行各種基礎建設項目，會以合理的工資雇傭大量的失業人口進行基建。

三、盜火者正式成為靈魂教會的一個下屬，正義理念將會并入靈魂法典內。

四、追封琳達·曼森女士為曼森女子爵，強烈譴責坎貝爾家族不服從皇帝旨意殺死其的行為。

五、給失業民眾和食品原料生產者發放補貼，穩定食物的市場價格。

可以這么說，如果之前殺死琳達女士是對盜火者的一次沉重打擊，那么這道《凡賽爾新政》就是直接把坎貝爾家族捶進了地里。

不僅民眾的怒火在查理等人的刻意宣傳下被引向了坎貝爾家族，而且還徹底斷絕了他們掌控全部東海金融圈的希望。

但是他們敢怒不敢言，因為此時他們并沒有精力直接對付凡賽爾——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與吃了一記掏心窩的悶拳還得咬碎牙往肚里咽的憋屈的坎貝爾家族不同，此時東海的大多數人猶如過年了一般。

債券模式幫助銀行快速恢復，補貼模式提高了人均收入，以工代賑促進了消費和緩解矛盾，盜火者與靈魂教會合并讓更多人找到了信仰……

一時間，東海呈現了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局面。

銀行開始重新有了資金流通，市場不再呈現崩潰的物價體系，民眾們有了穩定的工作和較為可觀的收入，贖罪者們更加虔誠地傳教。

原本十分討厭凡賽爾的都東海民眾在能重新吃上正常的食物后，都會感嘆一句“凡賽爾陛下他人還怪好嘞！”

而查理樂此不疲地操縱債券，把精力不足的坎貝爾家族玩得團團轉；理查德高興地加入盜火者的正義事業中，比誰都更認真地學習正義理念，每天都認真地進行贖罪。

這是一個大家都得到了幸福的世界——除了忙得額頭冒煙的坎貝爾家族。

……………………

看著家族慘淡的報賬，夜鶯女士忍不住咬斷了自己含在嘴里的指甲。

“不行！必須立刻完成那個計劃！”夜鶯女士終于下定了決心，撥動了羅蘭大公的通訊戒指。

“兄長，我想我能推薦一個人加入‘海神’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