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車開進落花胡同，李牧歌下車關門，正準備上前去敲門。

老爺子的三進院子大門自己打開了。

住家保姆徐媽，手里面提著一布兜，滿腹心事低著頭，轉身就欲去把門再拉上。

“咳咳…”

李牧哥咳嗽一聲。

這位已年過50，接近60，滿頭生華發的老婦人，頓時轉過身來，看到是李牧歌以后，才一掃臉上的陰晦。

露出慈祥的笑臉來。

“牧哥兒回來了，你爸也才剛到，快進去吧。”

說完，又杵在了原地。

有些尷尬的不知所措。

因為李牧歌手里面有提著東西，她不知道該不該過來接，可接了就意味著要領著李牧歌一起進去，而她自己也才剛剛出來，手里面也提的有行李。

李牧歌趕緊就道：“沒事，我自己能提，就幾瓶有年份的老爺子喜歡喝的酒，還有一些從港城給老爺帶的小禮物，徐媽媽您也一起進去吧，我還給您帶了禮物呢?！?

這位徐媽媽是在李牧歌曾經還不會記事時，就已經在徐家做保姆了，聽聞曾經結過婚，又離了婚，獨自帶著一個兒子。

原身當初父母離異。

父親再娶。

母親遠走他鄉。

說是由老爺子一手帶大，可是老爺子本就腿腳不方便，真正撫養他長大的，照顧他衣食住行的，卻實際上是這位徐媽媽。

翻遍原身的記憶，李牧歌能夠感覺得到，原身是其實把這位徐媽媽當做是自己的親媽，或者親生奶奶，一直這么看待的。

徐媽媽臉上露出欣慰道：“禮物我就不要了，你看我這身……”

說罷示意提了提手上的行囊。

“原是正準備去看看小海，你們父子二人，爺孫三人也正好說說體己話，飯我也已經給你們做好了?！?

小海原名劉東海，父母離異后，跟著徐媽媽，又改名為徐海，比李牧歌大了整15歲，卡在李家父子兩人中間的年齡段，18歲被送去當兵，退伍以后乖乖聽從老爺子指示，被安排進了某鐵局，某科室，某下屬單位，10年后的今天，人家已經都是副科級的小領導了。

若非不是親兒子，估計都還能再往上提一提。

老爺子的原話，他當初就是拉一包屎，都比李牧哥現在的便宜老子強，一點都不成器的東西。

本來還指望李牧歌，長大能順從他，子不承父業，不還有孫子嘛。

可惜孫子比兒子還要更叛逆，十幾歲就搬出去住了，兒子還搗鼓的只是汽車改裝，孫子更高級，都去考北J電影學院，要去學文化人當導演了。

這讓一直視鐵飯碗，視鐵路干線為生命，并為之奉獻了后半生的老爺子情何以堪？

最后才念及身邊保姆對自己的付出，就自己這點關系與門路，退休后人走茶涼，本就已經越來越不好使了，再不使，就只能把它帶進棺材，何不便宜了自己的身邊人，好歹小海那孩子也是他看著長大。

李牧歌心知這里面肯定還有內情。

徐媽媽這個人他很了解。

當初小海哥退役，端上鐵飯碗，單位分房，乃至娶妻生子，后來又做了單位小領導，可人家徐媽也沒有想過要去享福，而是仍安安分分的在這四合院呆著，伺候老爺子的起居。

就是想兒子大孫子了，那也應該是兒子媳婦領著大孫子來看她，哪有老人家這么晚了，還大老遠的跑去看兒子大孫子的道理？

李牧歌生氣道:“是我爸吧？是不是他又找你麻煩？”

記憶里確實有幾回，鬧的好像還挺兇。

徐媽臉上露出猶豫與尷尬，但還是不忍瞞這眼前自己一手所帶大的孩子，點點頭慈祥道:“有你爸的原因，但也不全是，你們爺孫三好不容易聚一聚，想必是有事要談，我一老媽子在旁邊聽著也不太方便，干脆就去小海那里住一天，等明天過完節了我就再回來，還不耽誤給你爺爺做飯。”

李牧歌這才點點頭。

親自去路邊攔了一輛車，等徐媽媽上了車以后，又囑咐司機，一定要送到單位家屬樓樓下，看到有人來接了以后才能離開，最后硬塞了200塊錢車費給司機，指了指車屁股，示意自己會記下來車牌號碼。

這才放心轉過身去，推開了四合院的大門。

轉眼過了穿堂屋。

已經能遠遠聽到老爺子父子兩人對話聲。

“孽障，現在你滿意了是吧？”

“趕明也沒人給我做飯吃，你老子我餓死，然后骨頭都爛在這屋里，你是不是就該高興的來給我收尸了？”

“爸，我冤枉啊，你怎么能這么說我，我可是你兒子，還能害你不成？”

“滾，滾出去?！?

“不，我不走，這里也是我家，她姓徐的我也沒趕她走，是她自己要走的。”

“你……咳咳，你是要氣死我啊，好，你不就是看中這四合院嗎？等我死了以后你好繼承它是吧？我告訴你，沒門，我死了你也一分錢拿不到?！?

“爸，你還是不是我爸？”

“我沒你這個兒子，丟人，別以為我這些年不知道你在外頭都干了些什么，胡作非為，整日里就顧著你褲襠里那點破事，媳婦你是娶進來一個又一個，也沒見下蛋，把離婚結婚當兒戲，我們老李家的臉要被你丟盡了?！?

“好，既然您這么說，那兒子我也有話要說，就您跟姓徐的那女人，關系難道就清白了嗎？人家那是才30幾歲就來給您做保姆，一直就單著，您老現在都快80了，她也有50好幾了，兒子也被您老幫襯著養大了，您還給他找了工作，現在都成小干部了，可她還賴著不走，要說您老沒有給她許若什么，您兒子我是不信的……”

“滾，你個不孝子，敢編排你老子，老子打死你，咳咳……打死你這個不孝子，別跑……”

真是一出好戲啊！

李牧歌聽的目瞪口呆，好一出父慈子孝。

不過卻也知道，自己得趕緊進去了，要是沒個人勸住老爺子，老爺子今天非得氣出個好歹來。

“爺爺，我來看你了。”

首先提前打一個埋伏。

然后再裝出一副剛來樣子走進去。

入眼之處。

畫面不堪入目。

已經年紀也不小了，五十歲的老父親，李鐵軍，連鞋都跑掉了一只，滿臉都寫著慌慌張張。

身后坐著輪椅的老爺子，腿腳不方便，卻反而中氣十足，只用一只手就能推著輪椅帶在自己飛跑，另一只手揮舞著一根棍子，效仿當年打小鬼子的氣勢，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對著自己的不孝子進行撲殺。

口里更是嚷嚷:“軟蛋，軟蛋?！?

給李牧歌看樂了。

“喲，正揍著呢，爺爺要不您先歇歇，孫兒我給您錘錘腿，您老歇好了再狠狠的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