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鎮上回來，楊平旺就有些沮喪和焦慮。在他看來，許校長拒絕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以他們之間的那兩分交情，根本不足以留下他。

雖然楊清輝那番話說得讓人熱血沸騰的，也沒有給許校長當面拒絕的機會，但是楊平旺覺得已成定局，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否則根本不會有轉機。

如果不想計劃擱淺，就要找新的人選，只是還有誰合適呢？

村子里有手藝又有資歷的也就平明、平康，勉強算上楊清輝的爹楊石頭，這三個臭皮匠別說頂個諸葛亮，就連他也頂不上好伐？

楊平明是個和稀泥的性子，老好人一個，凡事不拿主意的，不行！

楊平康倒是有些主意，但是心眼不大，愛計較，也不合適！

楊石頭有主意，但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更不行！

是從矮個子里拔將軍，還是從年輕些的人里找呢？楊平旺覺得頭發都要被自己撓禿了。

楊清輝比他樂觀些，他知道許校長是一個有格局，有家國情懷的人，那天說的話也是盡可能地敲上他的痛點，但是畢竟決定權在許校長那里，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也不好給楊平旺這樣的希望。

不過為了拯救楊平旺那日漸灰白稀疏的頭發，楊清輝還是把平安叔給請來了，就當轉移下楊平旺的注意力了，想了想，又喊上了楊清河。

楊清河起初有些懵，不知道怎么會喊上自己，但是稍微想了一下楊清輝最近的動作，心里就是一咯噔，隱隱生出些期待來。

他比楊清輝大了幾歲，以前的楊清輝是什么樣他再清楚不過，就連不愛背后說人是非的父親都忍不住罵過他。

但是這幾個月以來，他干的事情沒有一件不在顛覆以往的形象。先是賣河蚌，然后開了食品廠，前幾天跟父親商議事情到半夜，之后的幾天父親都是紅光滿面，腳下生風，三句話不離“清輝太有出息了”之類的。

楊清河甚至懷疑楊清輝是不是被人掉包了，不然怎么會有這種近乎脫胎換骨的變化。

但是懷疑歸懷疑，羨慕也是肯定的，食品廠有多掙錢，相信桃園村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楊清河不好意思承認，其實他都有些眼紅了。

父親是大隊長，一輩子都是先人后已，沒什么私心，有什么好處首先想到的永遠是別人，自己家只能一次次把好的機會，好的資源讓出去，就這還生怕被人說閑話。

楊清河不是不氣，可是又能怎么辦呢。

他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跟著村里的老木匠學了木工，靠著給人打些家具來補貼家用。上次楊清輝的食品廠招工，他很想進去，跟親爹旁敲側擊地提了，但是不出所料地又被否了。

眼看著其他進廠的人生活越來越好，自己卻還在原地踏步，楊清河確實著急了，就連一向大度賢惠的媳婦也有了抱怨。

楊清輝喊他來的時候是說商量些事情，楊清河隱隱覺得是機會來敲門了，早早就等著了。

楊平安被人從廠房那里喊來，以為大隊長他們是要問廠房的進度，急匆匆地趕來，褲腿和鞋子上還有沒干的泥巴，他在院子外的石尖上蹭了蹭鞋底的厚泥，使勁跺了跺腳，又拍了拍褲管才進來。

楊清輝看到暗暗點頭，這是個重視細節的人。

“廠房就剩下一些收尾的零散伙計了，晾一晾，年后就能用上”楊平安打過招呼就主動匯報進度。

“找你來，不是為了這個。”楊平旺猛吸了一口煙，給自己提提神，他最近沒少費神，有些精力不濟。

楊清輝掐滅煙頭，清了清嗓子，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建筑隊？”楊平安有些心動，但是并沒急著回答。

這些年村子里蓋房的不多，多是些零散活計，他們這些泥瓦匠，也幾乎都是單打獨斗，偶爾房主趕時間或者量大了，才會喊上三五個熟人一起干。

就這房主也擔心人工太貴，一般都會喊上親戚朋友過來幫忙。

真要組成建筑隊，也沒有那么多房子需要他們蓋呀。就如今的食品廠，可以說是這兩三年來最大的一個工程了，真正的泥瓦匠也就10來個人。

楊清輝理解，畢竟對平安叔來說，這不是一件小事，是要慎重一些。

90年代初，改革深化，國家進行了住房制度改革，也就是國家不再為干部和職工分配住房，完全由市場供給。從這時國人開始有了看房、買房、裝修（家裝）的趨勢。

如今已經是80年代的尾巴了，在農村，有能力建房的家庭越來越多，以后的市場缺口會很大。

楊清輝不能明說，只能跟他們強調國家政策的偏向，市場的走向，給他們指導下發展的方向。如果實在不想做，他也沒辦法，牛不喝水強按頭會出事的，畢竟風險是無法完全規避的。

“天冷了，年前應該不會有人修房子了，等這邊廠房完成后，您可以好好想想，把這個事情定一下。”

楊平安點了點頭，心里暗潮翻涌。

旁聽的楊平旺不停地點頭贊同，這樣挺好，村里的青壯勞力又能多一條門路。他瞥了眼旁邊一臉期待的大兒子，心情也很復雜。

他知道這么多年因為自己的安排，兒子受了很多不公正待遇，他是領導，要把自己排在后面，可是只因為他是自己的兒子，就不得不一次次退讓，作為父親，其實楊平旺也是心疼愧疚的，但是也只能按下這份慈父心，忠于黨員的職責。

“我這個外行人還有一些想法，說給你們聽一聽，你們看看能不能搞？”

“現在農村蓋房子，基本就是一間堂屋，兩間平房，一間灶房，再扯個院子就算是很上檔次的了。這樣的房子大家都會蓋，能不能想辦法搞出點新意，就是跟人家都不一樣的。”

“比如堂屋搞成平房，跟房主說以后想要樓房的時候可以往上繼續蓋，當然地基肯定要按照兩層的來；

“比如在屋頂裝飾的瓦上做些名堂，水泥地上鑲嵌些不同顏色的瓦片組成的圖案之類的小花樣，如果能在布局、結構上再多下下功夫就更好了。”

“按照咱們現在經濟發展的速度，很快農村蓋樓房的也會成為潮流，所以提前準備這些也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