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搖山,已變得不同于以往。
山外,各種丘陵相連,重重疊疊的光升騰,折而往下,風雷有音,氤氳作陰陽魚狀,黑白勾勒,遙遙懸掛,不停吞吐。
看似平平淡淡,平平無奇,實際上卻有著堂正浩瀚,撥弄乾坤的力量。
山內,碧山如攢,云煙橫生,星墜滿野,林石有致,蒼苔溪風,四面來風,丹井赤泉升騰,靈根仙草搖曳,千姿百態。
福地風采顯露無遺……
在這福地的最深處,明凈的光照耀下來,顯出一方奇妙的空間,這是用大法力運轉陣法開辟出的一方法界。
雖比不得洞天,卻也自有玄妙。
在這片空間當中,
各種宮殿輝煌林立,浮閣懸寶彩,明臺種珠樹,到處是長廊曲欄,精致樓臺,幽雅小亭,假山云石,相映成趣,美輪美奐。
嶙峋有氣,明凈自然。
最中央一方巍峨的宮殿前,氤氳紫煙的赤井汩汩冒著泉水,濛濛修竹,簇在角落,沙沙清音,清澈悅耳。
宮殿當中,云床高舉,元明正端坐其上,為麾下的猴子猴孫講道宣法。
這些一個個蛻變為后天六耳獼猴的猴子們,三三五五地團坐在一起,正搖頭晃腦,抓耳撓腮,認真聽著自家老祖講道。
“風者,乃天地之號令,陰陽之所使,發示休咎,動彰神教者也……”
“夫雷霆者,主天之災福,持物之權衡,掌物掌人,司生司殺,……”
正講著道,
他突然停了下來,心頭暗道果然,當即吩咐座下的袁狌、袁萇,道:“有貴客將來,你們前去相迎一下。”
袁狌、袁萇點頭應是。
望著兩人退出宮殿的身影,元明微微一笑,繼續開口,為這場講道收起尾來。
不過內心卻已經思量起來。
前面便說過,他如今已金仙大成,歸來后自是要清算一些舊怨,關乎當初被迫在赤陽山挖礦時受到的各種刁難。
無論是同為“礦工”的那些生靈,還是當初找機會就欺凌他的那個糾察管事,甚至那個將他抓至赤陽山挖礦的火麒統領。
他都要一一清算了結。
金仙大成+先天生靈,已經足夠讓赤陽山,默許他如今事后清算的行為了。
不過自那方洞天回來后,
他并沒有就急著表示這些,只是往赤陽山顯露了一下自己如今的修為,又告了三千年的假,隨后便回到了招搖山。
將道場重整了一番,又依照如今所學,重新布置了護山陣法,開始為猴子猴孫們講道,然后坐等赤陽山的回應。
準確來說,是赤麟王的回應。
有些事情,其實并不用明說。只要你的實力到了,自會有人關心你之前受的委屈,安撫你的情緒,體諒你的要求。
……
袁狌、袁萇依言來到招搖山外,等了好一會兒,登時若有感應,抬起頭來。
但見遠處火云彌漫,重重疊疊,似是晚霞,但又有一種猩紅如火,熊熊燃燒的妖異,目光觸之便感到有一種灼燒感。
伴隨著一聲低沉而悠長的獸吼,火云如沸粥翻涌,忽裂開一道赤金縫隙,一只若小山般大小的獸首昂然探出。
龍額生虬結雙角,焰芯凝成的角紋似熔巖流淌;雙目如兩輪縮小的日冕,金瞳深處躍動著一縷縷妖異的火焰……
赫然是一只火屬麒麟!
袁狌、袁萇感應到對方恐怖的氣機,身子都不禁一頓,難以動彈分毫。
只是再睜眼看去,剛剛的一切就好似夢幻一樣消失不見,只見得一個身穿赤色甲胄的俊朗身影,站在了他們面前。
不是旁人,
正是元明心心念念的火麒統領。
不過袁狌、袁萇兩人自是不識,只是不敢怠慢分毫地上前見禮,道:“貴客遠來,老祖早命我們在此恭候大駕。”
火麒統領聞言一愣。
如今乃是量劫當中,天機晦澀,不想這位居然還能提前知曉自己的形跡。
不過他想到當初見到這位時的場景,頓時心有明悟,這應該就是對方的天賦神通了,能夠提前覺察到一些事情。
當即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帶路。
一路走來,他仔細打量著元明在這招搖山中的布置,心底泛起點點漣漪。
只見這招搖山中勾勒陰陽、五行流轉,條條地脈重重連結,運轉如意,地氣流轉不休,環環相扣,隱成陣勢。
靈機洋洋灑灑,倏爾有各種異相閃耀,說不出的生機盎然,透著一種昂揚韻味。
這樣的手法,哪怕他身為麒麟一族,都有所不能及,尤其這座寶山的陣法禁制,更是高明無比,只是觀瞧,就大有收獲。
他不由嘆了口氣,誰能想到,一個被逼提前出世,折損了本源的先天生靈,居然這么短時間就恢復了本源和修為。
甚至已然金仙大成。
虧自己當初還想著對方若不濟事,便找理由將其打殺,補益自身呢!
……
腳步不停,
火麒統領不久后便跟著袁狌、袁萇兩人,舉步踏入了法界當中,見到了元明。
說起來,兩人萬年前打的那次照面,事實上誰都不曾真正認真打量過對方。
如今再次近距離見面,元明和火麒統領都一時不言,只相互打量著對方。
“光陰如梭,如今我終于可以俯視這位火麒統領了。”元明心中感嘆起來。
這個當初給自己帶來很大心理陰影的火麒統領,如今再看來,已不過爾爾。
雖然同自己一樣,也是金仙大成的修為,但他可以確定,以自己如今的戰力,不比拼靈寶,隨隨便便就能打對方十個。
而對于這火麒統領而言,面對如今的元明,心底同樣也是五味雜陳。
在他的視野里,
如今的這位簡直跟當初判若兩人,一身氣機直沖斗牛,明明端坐不動,渾身卻透著一種霸道兇戾,蠻橫狂野。
他能夠感知到對方體內有著怎樣暴虐的力量,仿佛是一頭先天兇獸蟄伏,下一刻就要徹底復蘇,將眼前的一切撕成碎片。
還有在大道法則方面的修行。
這位出世也不過萬年,竟然由風之大道,觸類旁通,領悟了先天風雷大道!
在他那雙桀驁的碧眼金睛中,
可以看到無數浩瀚的青風,無時無刻地躁動流淌著,不時有銀色的雷霆和近乎焦黑的紫芒一閃而過,靜寂而宏大。
可見在這上面造詣匪淺。
沉默良久,火麒統領壓下內心翻滾的心思,取出了一方三寸大小的寶匣,施展法力一托,送予到了元明的面前。
“這是?”
元明有所猜測,看到對方示意自己打開一觀的動作,也不再遲疑,當即打開。
這寶匝內部空間開辟的并不大,內里則整整齊齊,放著一枚枚殷紅到發黑的【血魄魂晶】,每一枚都充滿著怨煞氣息。
這是將生靈死后的殘魂、肉身收攝后,用一種特殊手法煉制出來的產物。
這些充滿怨煞氣息的【血魄魂晶】,每一枚都縈繞著一縷元明熟悉的氣機。
元明閉上眼睛,深舒了一口氣。
他知道,那些在他當初被迫挖礦時,對他各種刁難、欺凌的生靈,都在這里了。
少頃,他睜開眼睛。
盯著火麒統領,道:“不夠!”
他指著其中一枚血魄魂晶,來自于當初那個朱面獠牙的糾察管事,冷聲道:
“我要整個赤元獸一族!”
當初他可是被這狗日的,整整“照顧”了一千年,這要是不回敬給它所在的族群,實在難消心頭那股郁結的憤懣!
“還有——”
他眸子泛出兇猿相的影子,看著火麒統領,道:“道友你就不想說些什么嗎?”
火麒統領聞言,搖頭苦笑。
他是真不知道,族內強拉人加入自身勢力的決定,到底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每次都是這樣。
礙于那些出自其他走獸一族的大羅神圣,每次強拉這些先天生靈,都要在塵埃落定后,反過來給對方賠禮致歉。
雖然他理解這樣做的原因。
畢竟走獸一脈并不是麒麟族的一言堂,很多事情和行為要顧及影響和形象。
但這種前后落差,真的很憋屈。
“只能怪我自己,”他內心自省道:
“當初看這位提前出世,本源受損,就起了輕視之心。如果當初對這位稍微盡心一點,也不至于現在如此難堪。”
千念萬轉過后,火麒統領致歉道:
“道友說的是,這里面確實有我的問題,當初是我考慮不周了,還望道友見諒。”
“如果道友不嫌棄的話,我愿意拿出我一半的收藏積蓄,對道友你賠禮道歉,另外族內也會就此給道友你一個說法。”
“至于火元獸一族,便依道友所言。”
……
招搖山頂,
青穹明凈如洗,四下纖云無翳。
峰頭嶙峋,橫生野松,蔥蔥郁郁一片,染成新綠,樹影扶蘇,灑在地上,和自天上落下的清輝交暈,寒光凌亂。
元明盯著火麒統領遠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視野范圍內,這才收回目光。
雖然舊怨得以清算,但他卻并沒有多少自得和開心,相反還有幾分意興闌珊。
終究不過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罷了。
罪魁禍首可是還好好的。
而且如果可以,他更希望是自己親手將那些家伙一點一點撕成碎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完全是按規矩,假手于人。
一點都沒有復仇的快感……
“到底還是我不夠強啊!”
他嘆了口氣,伸手一抓,將本來在宮殿中的一套古樸甲胄,攝取了過來。
明凈的光暈落在這套甲胄上面,其上繁雜的紋理縱橫交錯,呈現出一種歲月的黑青,歷盡滄桑的氣機,凝而不散。
這就是那火麒統領口中,麒麟一族給他的說法了——【角風青麟甲】。
一件來自先天風麒麟的甲胄。
“哈哈哈——”
“原來我元明居然還能值一件極品后天靈寶呢!”他呵呵冷笑道,望著赤陽山的方向,眸底一抹陰翳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