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修到底還是死了。

田林依照他的遺言，先去秦家報喪并囑咐他們隱瞞莊修的死訊，把他埋在了靠近丹陽山的小山上。

沒有通知村里人，也沒有給他起碑。

按照莊修的說法，他想死的靜悄悄的，讓村子里的人以為他還活著更好。

當夜，田林在山頭枯坐了一個晚上。

望著丹陽山上的火把和風燈，又看了看天上的星星。

他不清楚這個世界人死后會是什么樣的。

他只知道丹陽觀上不會再有莊修點亮的風燈了，倒是天上點亮的星星，會不會有莊修變化的呢？

大概也不會。

天色漸漸拂曉，田林沒有上丹陽山，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家。

村子里不知道莊修來了，秦家也沒有大半夜的跑出去大嘴巴。

便連秦淑，也并不清楚丈夫回來的消息。

小小的院子比前段時間要好了不少，不光是水缸滿的，柴房里也碼了一堆整齊的柴草。

田林見屋子緊閉時候尚早，就沒有去喚醒秦淑，而是自顧自的脫了外衣丟進灶爐里燒毀。

接著他燒了鍋熱水洗澡，終于在忙活完后聽見了臥室門開的聲音。

還沒梳妝的秦淑明顯愣住了，看著突然出現在廚房的田林，她張大著嘴好半晌才問道：“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沒太久，看你還沒有起就沒叫你。”

田林笑著，把廚房粱上掛著的肉取下，開始動手做菜。

“讓我來吧，你下山太累了，快回屋躺會兒。”

田林便道：“不急，你去洗臉。這次我下山要呆兩天，等丹陽觀的大師兄回來后再上山……如果可以的話，往后我就回家住了。”

秦淑這次是真的驚訝了，她記得田林跟她承諾過的要下山。

這才半年多過去，他人已經下山了。

村子里多少人盼著上山呢，他又是真傳弟子，還繳了一份靈草才換來的上山名額。

“事情都辦完了嗎？”

她有些開心，便不急著洗漱。

“山上的事都辦妥了。”

田林開始切手，并沒有解釋他是怎么辦的，為什么說山上的辦妥了。

莊修死了，山上便沒人再知道秦家的秘密了。

而山下……

田林覺得真想要一勞永逸的話，非得把秦家的人都滅門不可，免得所謂的秘密牽連到自己。

但這又是他絕對做不到的。

因為秦淑是他的妻子，他同莊修的爭斗原本就是為了這個家，而不是上山修仙。

“辦妥了就好，你等我洗了手來幫你，我最近學了紅燒肉的做法。”

她腳步輕快的去取臉盆，廚房里響起了田林炒菜的聲音。

比起田林的廚藝，秦淑剛學的紅燒肉實在是差強人意。

但田林不是個挑食的人，在這個年代，有點油水就足夠下飯的了。

他們正吃的開心，柴門外就響起了秦笙的聲音。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秦淑立刻起身去開院門。

“你還沒上山就好。”

短短的一夜，秦笙好像又老了一歲。

“爸，您坐著，我去給您盛飯。”

秦笙擺手阻止了女兒，坐在了田林對面道：“大莊子遇襲的事兒，你同大妹兒說了嗎？”

“那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兒。”

田林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掩蓋了莊修的死訊，但又想到二妹兒，田林反問：“大莊哥的事兒，二妹兒知道嗎？”

他昨天晚上報喪時只告訴了秦笙夫妻，如果他們把消息告訴了二妹兒，那大妹兒知道這事兒也是遲早的。

其實要掩蓋莊修的死訊并不那么容易，丹陽觀每個月下山收錢時難免會有人打聽。

田林不是要刻意隱瞞莊修的死，而是由丹陽觀泄露的透露風聲比他開口說更好。

到時候秦淑如果要問，那他也會說。但秦淑不問，他就沒必要說。

“我沒同二妹兒說，但她肯定也知道的。”

說完這句，那邊秦淑還是把飯盛了來。

“飯先放著吧，我同小林聊兩句。”

秦笙說完，秦淑只好回了臥室任他們翁婿密談。

“唉，大莊子可惜了，本來我是極看好他的。”

秦笙沒有吃飯，反而抽了口旱煙在桌上嘆氣。

莊修沒有回話，他抱定主意秦笙不問他就不說。

果然，秦笙很快坐不住了，他跑過來可不是同田林悼念莊修的。

他道：“賢婿不曾對殺害大莊子的人起疑心？”

田林吃飯，反問說：“您老要我說什么呢？大莊哥說對方是找我的，而之所以找我卻是因為秦家。”

田林道：“先前大人進屋時說‘沒上山就好’，是什么意思呢。大人不肯說，我又怎么好問呢？”

秦笙噎住了，再次嘆了口氣，果然不再遮遮掩掩的。

“賢婿想必很好奇，我秦家一個小村莊里的人，怎么會有那么多的百年靈草呢？”

他說：“那是因為我秦家祖上，其實也是修真者，是如今州府金丹秦家的旁支。”

田林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州府的金丹秦家有怎樣的勢力，但既然稱作金丹秦家，想必以前出過金丹境的強者，現如今也還有金丹境強者坐鎮。

“因著祖上的原因，我家留有些靈草。也因著祖上的原因，我家即便沒有務農，卻也過得很是殷實。”

秦笙道：“但祖上留下的財富再多，總有坐吃山空的時候。家族里沒有個修真者，縱然有再多財富，如何敢公之于眾？家族里沒有修真者，靈草又有何用？”

田林仍沒說話，只是夾了肉片沾著辣椒繼續扒飯。

“所以，我生了招莊修為女婿的主意……有修為的仙師我是招不來的，但沒修為的大莊子，只要他有志氣，我便幫他修仙又如何？”

“賢婿是否又想問，既然我有靈草，為什么不自己修煉，又或者讓自家女兒修煉，非得培養一個外人女婿？”

秦笙道：“這也是因為我家祖上的緣故……當年我祖上犯了事，被族里廢了修為趕了出來。雖則帶了些靈草，但早有正房的人發出話來，自我祖上而下的秦氏子孫，只能做凡人延續血脈而不得修真。”

“說來，這也是正房的恩德。他們許我這一支延續香火，只是不讓我們再修真而已……但幾代人過去，誰心里甘愿一直做凡人呢？”

秦笙道：“早年我爺爺也曾悄悄修煉，最終卻事發身死。我父親沒有打破禁令的勇氣，到了我這一代，自己人不敢修行了。那我培養個修真的女婿行不行？現在看來，好像也是不行的。”

田林這時終于開口了：“所以您老說我不上山就好……聽您老的意思，大莊哥是被那支大房的人害死的，他們的勢力還在？”

“大莊子的死，不正好證明了這一點嗎？”

問題是，莊修并不是秦家所謂的正房所害。

田林皺眉道：“女婿的兒子到底不姓秦，按理，大房的人不該管著的。”

“道理如此，但大莊子的死表明了，人家并不這么想。”

田林這次真吃不下飯了。

莊修的死當然不關秦家大房的事。

秦家大房也只說不許秦笙一支的秦家人修行。

那么在秦家大房人眼里，秦笙的女婿算不算秦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