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誠的內心，燃起一股瘋狂的火。

這股火焰穿心入腹，灼燒他的五臟六腑，讓他體內的所有鮮血都沸騰。

它所帶來的痛苦，比當日在伏虎山對戰老妖王，金蓮開出第一片花瓣之時，更加猛烈和急促。

可是，林誠的身體并沒有因痛苦而倒下，這種痛苦根本無法影響他。

他的雙手，依舊死死按在柳玉兒的心口，想要止住噴涌的鮮血。

柳玉兒的一張臉，已經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那空洞的雙眼，呆呆望著劍雨觀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難道真如靈塵子所說，她的心已死？

巨大的痛苦和絕望，熄滅了她心中最后一團火，她的內心，沒了心火？

深深的無力感，充斥于林誠的內心，他的悲痛與怒火，也到達了極限。

比老妖王使用金銀鍋，烹煮眾生的那一次更加猛烈！

已是黑夜，劍雨觀之內本該無限昏暗。

可林誠那沖體的心火煞氣，已經壓制不住，向外噴涌！

照亮整座劍雨觀。

“化煞！”

“快化煞！”

“你這一次更加猛烈，再不化煞，就要反噬！”

幻覺靈塵子聲嘶力竭的怒吼，他明顯感覺到，這一次的心火煞氣太洶涌！

再不化煞，沖體的煞氣會瞬間淹沒林誠，自焚祭天，會是林誠的下場。

一旦林誠自焚祭天，那么作為護道人的靈塵子，也必將一并灰飛煙滅。

可是，林誠自己也意識到，今日的怒火與悲痛，連他自己也壓制不了。

化一處煞，又來一處，此起彼伏，生生不息，沒有盡頭。

沖體的煞氣，逐漸向外蔓延，一股赤色的火焰，已經包裹林誠的下半身。

林誠只剩下最后一張臉，還維持著最初的模樣，還沒有被煞氣反噬。

可是，估計也支撐不了多久。

咚！

沉重的鐘聲，越來越近，腳步聲亦越來越近。

那股清幽的女聲，似乎已經到了近前，就站在林誠的身后。

可林誠的身體，已經被心火煞氣淹沒，他無法轉動燒焦的身體和腦袋。

無法看清背后到底是誰。

唯有那清幽的女聲，不帶任何悲喜，從身后傳來。

“乖乖，竟是心火成煞。”

“沒想到，人間還有修煉此種道法的人，無人護道，單槍匹馬闖火域？”

“你很幸運，我今日路過了這里。我的道法，正好能幫你化煞。”

清幽的女聲緩緩飄過，林誠竟感覺一種莫名的柔和與舒適。

就像是有一縷冰涼如水的絲帶，從自己的身上劃過，摩擦自己的皮膚。

伴隨聲音而來的，還有一股水流，一股湛藍色的冰寒水流。

湛藍色水流似有法力維持，吹來一陣洶涌的罡風。

罡風流動到林誠的面前，包裹著他的身體，逐漸覆蓋被心火煞氣反噬的肉身。

五行相克，水克火，罡克煞，罡風化煞氣。

幾乎是一瞬之間，林誠感覺反噬的心火煞氣，被一股半柔半罡的清水熄滅。

心火煞的能量，全都反匯入他的心田之中，被開花的金蓮吸收、消化。

心田中的那朵金蓮，又開出了一片花瓣，如今存在兩片花瓣。

一左一右，交相輝映。

心火煞，又進階一次。

“海罡化煞？”幻覺靈塵子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這小子鴻運齊天啊。”

“俗話說命里有官、書不用翻；命里無運，天地不應。命好才是真的好。”

“連我都只是聽說，別處的五行觀，有專修水行的道士，會海罡化煞。”

“沒想到，真被林誠你撞見了，祖師爺顯靈，祖師爺保佑啊。”

幻覺靈塵子不斷雙手合十，向天感謝，他認為是祖師爺顯靈庇護林誠。

此時，林誠已經恢復正常，他想要答謝，于是一邊轉身，一邊謝道：

“多謝前輩，快救玉兒……”

就在他轉身之時，尚未看見那神秘強者的真容，卻見一片羽毛飛來。

一片赤紅色的羽毛，從林誠的眼前飛過，緩緩落到柳玉兒的心口。

當羽毛覆蓋在柳玉兒心口的傷痕時，那噴涌而出的鮮血，忽然止住了。

“赤鎏羽，可以暫時吊起她的性命，但無法令她真正痊愈。”

林誠望向說話的她，終于意識到，到底是誰救了自己和柳玉兒。

她是個高挑的女人，身上穿著件湛藍色的柔軟絲袍，絲袍長長拖在地上。

可這滿地的鮮血與污穢，卻無法侵染那湛藍色的柔軟絲袍，它始終不染塵埃。

這個女人，看起來像是風韻的少婦，觀其模樣，該有三十五歲。

可林誠知道，她的真實年齡遠超自己的想象。

或許只是高深的道行，令她容顏永駐。

咚……

沉重的鐘聲，依舊響個不停。

鐘聲，來自她的左手。

她的左手托舉一尊漆黑的銅鐘，名為渡魂鐘，鐘聲響動，渡萬千亡魂。

鐘聲在劍雨觀內不斷回蕩，由遠及近，超度劍雨觀內的所有劍修亡魂。

“晚輩林誠，多謝前輩搭救。請問前輩尊姓大名，如何救玉兒，日后必當報答！”

林誠畢恭畢敬望向這位風韻女人，展現出巨大的敬意和誠意。

“老嫗，喚作‘靈中蚓’。”

“本是天上的二十八仙星，應劫而生，來此人間走一遭。”

“此去本意，是滅殺牧蘭天魔，沒想到這里也有廝殺。”

“哎……老嫗來晚一步，可憐這姑娘，可憐這污濁的人間……”

眼前的女人，有著一張絕美的臉，卻也透露著一股法相莊嚴。

令人不敢有一絲邪念。

她憐愛般望向柳玉兒，說道：“若想救她，只有為她洗盡鉛華、重塑肉身。”

“能否成功，我亦沒有把握。”

“可能她此行一去，你們便永遠不會再相見。這個代價，你愿意承受么？”

“可以！”林誠沒有任何猶豫。

“現在說的情真意切，就怕半年一過，便移情別戀。”靈中蚓緩緩說道：

“假人非真人，豈有真誠？那我便帶她離去洗盡鉛華，試你誠心與否。”

“而你要付出的代價，很簡單，你欠我一個人情。”

“我以后如果要請你幫忙，你不能拒絕，必須竭盡全力，死而后已。”

“一定！”林誠果斷回答。

“那……我們就走吧。”話音剛落，靈中蚓微微抬手，覆蓋在柳玉兒心口位置的赤鎏羽，帶著柳玉兒的肉身向上飛起，飛到靈中蚓的面前。

可是，柳玉兒死死抓著林誠的手，她寧愿死去，也不愿離開劍雨觀，不愿離開林誠。

她害怕未知、害怕黑暗，害怕那陌生的靈中蚓，不相信她能救活自己。

與其死在陌生之地，不如死在林誠的懷中，畢竟，林誠是她第三個“家”。

如果要死，她想死在“家”里，死在林誠的懷里。

然而，林誠死死抓住她的雙肩，睜大濕紅的眼眶，厲聲道：

“活下去！”

“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去吃好吃的，去看好看的，去玩好玩的……咱們還年輕，有大把時間。”

這一番話，他曾在伏虎山，對柳玉兒說過一遍。

沒想到，還有要再說第二遍的機會。

他只愿此生，不會再說第三遍。

這時，林誠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硬，但心卻越來越軟。

他的語氣終于溫柔，附在柳玉兒耳畔，輕聲道：

“我會一直等你，別讓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