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醒把視線放到盡量遠的地方：

這團泥濘的沼澤與雪地的邊界，奇怪地有些模糊。

她大著膽子將腳下的冰化開，伸出腳去觸碰面前黑綠色的沼澤：

圣靈政府提供的高分子防護裝備應該能撐個幾秒吧……

不同于那只被溶解的精神體北極兔，她的腳完好無損地陷進了沼澤之中。

不過腳踩上去的觸感，有些奇怪。

松松軟軟，她敏銳地聽到還有輕微的沙沙聲。

不像泥濘纏人的沼澤，倒像是踩進了松軟的雪地之中。

“我知道了。”

原來不是什么沼氣，而是這個A 級污染源所展開的精神圖景。

在精神圖景中探查了一番。

她發現這個污染源不同于剛才的C 級污染源，它不嗜血，不吃人，但是它污染的是人類的精神世界。

就算沒有被它污染，但身處在它的精神圖景之中，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它的影響。

也難怪剛剛花醒會陷入到了負面的情緒之中無法自拔。

“太狡猾了，居然把我們都引誘進了它的精神圖景中。”

【嚶——小箱不喜歡這里，這里臭臭的。】

花醒這一次清楚聽到了小箱的聲音，她往脖頸后面一摸，果然摸到了什么軟軟Q彈的東西。

拿到面前一看，果然是那只曾經見過的小小水母。

【嚶——小箱被發現了】

花醒戳著它半透明的傘帽：“你為什么跟著進來？你不怕跟那只北極兔一樣被溶解了？”

【嚶嚶，小箱皮很厚的】

“聽不懂，你給我小心藏著，當心有怪物把你吃了。”

花醒一把將它塞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去，還緊緊地扣上了扣子。

【嚶——小箱悶】

一只好像染著緋紅的軟軟觸手從口袋角落伸了出來。

花醒又往里一壓：

“老實呆著。”

小水母只能隔著一層衣服緊緊貼在她的胸前。

遠處的白辰臉色炸紅：

“她難道真的不知道精神體的觸覺會傳遞給本體？”

……

一陣凄厲的叫聲從不遠處傳來。

花醒皺了皺眉，向著尖叫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小箱敏銳地感受到了那人同樣是向導：

【向導……向導被拉進去了……】

花醒沖過去的時候，看見一個人被墨綠色的粉末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

根本看不清楚是誰。

那人仿佛陷入了極其恐怖的幻境之中，他不斷張大著嘴巴聲嘶力竭地喊：“好熱，好渴……放我出去……”

他越張嘴，那些仿佛是有生命一般的粉塵就越往他的嘴巴里面飄去。

無窮無盡，好像要用這些粉塵把他整個人灌滿一般。

“唔——唔——”那人的面容更加恐懼到扭曲。

花醒謹慎地用冰刃沾起一點粉塵觀察。

這……不是普通的粉塵，而是孢子！菌類繁殖用的孢子！

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多孢子？

“救……救命……”

那人的嘴唇已經皴裂，正在不停求救。

花醒對著他伸出一只手：

“暴雨——”

磅礴的雨水立刻開始沖刷這里。

片刻之后，被墨綠色粉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終于重現天日。

確實個熟人。

“周……周浮深？？”

“你還活著？你不是被分配到外緣哨塔去支援的嗎？”

花醒還記得他聽到這個任務分配時候那個面如死灰的樣子。

外緣哨塔已經淪陷，加上之前看見那個變成C 級感染源的人，花醒還以為沒人活著了。

但是盡管身上的孢子已經被暴雨沖洗干凈，周浮深的雙目依然不能聚焦。

他臉上依然是一副驚恐的表情，嘴里一邊吐著孢子，一邊不斷喃喃：

“沙漠會下雨？沙漠下雨了？幻覺！是幻覺！我要死了！”

他已經深深地被困在污染源造就的恐怖幻覺之中，分不清真實與幻覺了。

“沒想到你最害怕的，居然是我的精神海啊？”

花醒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身為一個哨兵，一個理應保護向導，與向導相互依存的哨兵。

居然會讓向導這般恐懼。

居然一個向導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是哨兵的精神海。

絲絲縷縷的悲涼爬上了花醒的心頭。

小水母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緒，用自己細細的小觸手解開了口袋的紐扣，游到了花醒的臉頰旁邊蹭了蹭她。

【別傷心，小箱可一點不怕你】

花醒捏住了它：

“壞家伙！你怎么跑出來了！”

【嚶——】

情況緊急，花醒沒空管它。

她面對著周浮深，嘗試著散發自己的信息素。

“念在你是個向導的份上，以前的恩恩怨怨我也不跟你計較了，還是救你一命……”

“雖然從來沒試過把向導從幻覺中喚醒，但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一招應該有用吧。”

嗅覺其實是五感之中最為敏銳的，污染源也許可以讓人沉淪于幻覺之中，卻無法造出真正一樣的味道來。

所以用信息素做誘餌，應該是最合適不過的。

小水母感受到了她的信息素，仿佛喝醉一般在空中踉踉蹌蹌地游動著。

【好香。嚶——】

看著周浮深的雙眼逐漸回神，花醒展開了自己的精神圖景：

“你不用害怕，這里沒有沙漠。我的精神海，不再是沙漠了。”

“你看好了，我的精神圖景。”

花醒身邊的沼氣頃刻之間變得閃爍不定，像是在被什么吞噬著一般，

一片刺眼的白光過后，周浮深徹底地從污染源造就的幻覺中蘇醒。

他眼前是一片純白的世界。

頭頂、腳下、前后左右，入目之處都是純白的。

花醒懸浮在其中，她身后偶爾有絲絲藍綠色的光線閃過，透露著一些賽博朋克的味道。

周浮深看著她的精神圖景，有一瞬間的詫異：

“你的沙漠呢？”

“你的精神圖景怎么變了？”

“你……還是沙漠哨兵嗎？”

他隱隱約約覺得面前這個人的精神海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巨變，給他的感覺從吞噬一切凈化量的沙漠，變成了另一片美麗卻神秘的世界。

花醒沉默了片刻。

她也不知道答案，上次在北辰地井與那個神秘向導一戰過后，原本的精神海被他攻擊得粉碎。

精神海碎片散落在了她的意識各處，她嘗試過想將其拼湊起來，可每一次都失敗了。

所以，她也并不知道現在的她究竟是什么。

花醒收回了精神圖景與信息素。

小水母悵然若失：

【嚶嚶嚶——怎么沒了？小箱還沒玩夠呢！】

“快走吧，往著向導孵化基地那邊跑，那邊有哨兵會保護你的。”

她冷冷對周浮深道。

信息素消失的一瞬，周浮深也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又回到了他那惹人討厭的狀態：

“沒想到你現在精神圖景居然變了啊，回去后歡迎找我再做匹配度測試哦~”

花醒翻了個白眼：“快滾。”

周浮深聳了聳肩，正準備離開這里。

“噗呲——”

幾米高的鮮血突然濺了出來。

沒人看清是什么。

周浮深的胸口已經出現了一個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