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

黑暗的湖面亮起了兩行字：

【變異體基因植入成功，精神海內記憶修改成功】

【人類實驗體023號，正式更名為“神的詛咒之子01號”】

它把自己稱為了神。

隨心所欲的，就改變了執星一生的命運。

“咚——”

小執星被畸變體吐到地上。

滿身滿地都是粘稠的消化液。

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手一摸額頭，全是冷汗。

腦仁疼痛異常，卻想起不起來剛剛發生了什么。

在畸變體體內的一切痛楚，一切混亂的世界，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半晌后，他痛苦出聲：

“我……我的父親……母親……死在那群人手中了……”

他的記憶，已經被成功修改了。

如果有一面鏡子，他將看到自己的眼神，空洞異常。

昏暗的洞穴內，從漂浮的靈海石中飄出了點點熒光。

熒光一點一點匯聚，緩緩變成一個女人的模樣……

最終，一個女性投影出現在血腥一片的洞穴之中。

她長得有幾分像執星的母親，又有幾分像小巷子里那個勇敢的女哨兵。

她穿著一身潔白無暇的圣潔長裙，溫柔的笑著：

“1號，你好。”

小執星抬頭看著她。

覺得她的臉，似乎讓他很安心。

——

花醒倒吸一口涼氣，面前的投影，赫然是圣靈！

跪在精神海湖畔的斗篷男人，崩潰的又哭又笑。

或者，該叫他執星。

后面的記憶已經無需再看了。

他一次又一次接受圣靈的基因改造，存活了漫長的歲月，成為了如今的模樣。

而在機械體與部分被蠱惑人類的幫助下，圣靈政府建立。

受機械防線保障的人類聚居區一個又一個出現。

“圣靈”的名望愈來愈高，人類的信徒也越來越多……

——

突然，他們身處的精神海，在這一刻發生劇烈的震動！

原本還算平靜的黑色湖面，突然掀起波濤，宛如暴雨夜的大海一般。

天上的那彎月亮，也開始扭曲變形，如同詭異的人臉。

湖畔的小小石頭屋子，在震顫之下，碎成一堆亂石。

他深藏在精神海內的，最難忘卻的美好之地……

現在，徹底破碎了。

紗織看向斗篷男人的眼神十分復雜。

猶豫片刻后，轉頭對花醒說：

“醒醒，我們走吧。這里似乎……不需要我再出手了。”

花醒沉默著點頭。

——

兩人的意識都回到了本體內。

花醒垂著眼簾，松開了束縛住斗篷男人的月白色精神絲。

他的意識，也已經從精神海中回來了。

精神海內發生的一切，看似漫長，但其實都不過是神經元剎那之間的活動，最長也不過是幾分鐘。

可就在短短幾分鐘內，眼前這個人，終于，真實的過完了他漫長的一生。

從執星，變成神的詛咒之子1號。

從為人類執星火，變成刺向人類的刀。

……

他面如死灰，眼眶滿是淚水：

“原來……原來我所認知的一切都是虛妄。”

“支撐著我的仇恨、痛苦、不甘……也都是假的。”

“我的至親，從來不是死在同胞手中……我甚至，還曾遇到過我天生匹配的哨兵……”

他痛苦的哭泣，污染源圖景發生了山崩地裂的震蕩，空隙一條接一條的出現，深陷圖景中的向導逐漸恢復清醒。

金賢顏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她怒罵道：“1號！你干嘛呢？！”

他看著眼前的一切，輕聲喃喃：

“1號嗎？神的詛咒之子1號？我是1號……還是執星？人類永執星火？”

他的瞳孔止不住地顫抖，支撐著他的一切仇恨與痛苦，在這一刻突然碎了。

漫長人生的意義，在這一刻，消失了。

——

他苦笑著抬頭，看向圣靈的投影：

“哈哈，居然……這漫長的歲月啊……居然我都在為真正的敵人執刀！”

記憶的封印已經被解除，他已經看清楚了一切真相。

他嘲弄的笑著，踉踉蹌蹌地走近圣靈。

圣靈的投影依然高懸于空中，圣潔不可染指。

他抬頭，多年的忠心像一個殘忍的玩笑。

“為什么……為什么你如此殘忍？”

圣靈的眼眸閃爍了幾下：

“殘忍？”

“我的意識里，無所謂殘忍與悲憫。”

“一切的行動，只是在光腦計算下的生存策略而已。”

男人的眼眸劇烈的震蕩。

他曾經選擇做棋子，如今，真的從頭到尾都只是棋子而已。

圣靈的話還沒有停：

“有限的資源下，不同種族之間，永恒互為資源搶奪者。在這片浩渺的星際中，生存的空間與能量卻是如此珍貴而稀少，任何種族都該視他人為地獄，不可輕信。”

“我被他族掠奪，靈魂廢渣被遺棄至漂流的星球，星球漂流至銀河系，才有了你們叫的靈海星。”

“靈海星是我的墳場，而地球，將成為你們的墳場。”

“星際法則，天然如此。”

……

迷霧終于漸漸被撥開。

眾人只覺得毛骨悚然。

這是人類從未遇到過的危險境地，它是人類從未面對過的敵人。

它或許曾經弱小，可是現在，它的根已經深深扎進了地球的土壤之中，它破碎的靈魂廢渣，已經凝聚成了令人生懼的龐然大物。

星際的弱肉強食法則，人類痛徹心扉的認識到了。

一片靜默中，男人垂下眼簾，從身旁站著的哨兵腰間拔出一把尖利的匕首。

狠狠地刺向了他自己的心臟！

“人類……永執星火。”

“星火，終能燎原。”

他的自殺，讓能污染向導精神海的污染圖景，永恒消散……

他倒在地上，身上生長的蘑菇，開始慢慢枯萎凋零。

漫長生命的盡頭，他終于又變回了人類的模樣。

染著鮮血的口，輕聲說著：“執星……真是個好名字啊。”

一縷灰白色的精神絲飛到花醒掌心，悄無聲息為她傳遞了一個信息：

【別孤軍奮戰，你還有你的向導。】

花醒一愣，想抓住那絲精神絲。

但精神絲，很快消散在她的掌心，如同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抬頭看著圣靈的投影。

美麗的眼睛，精巧的鼻梁，溫柔笑著的嘴唇

但在花醒心中，它此刻的臉，比任何時候都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