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王固俊案子辦得糙，但楊霖有顧忌。

自己沒有辦案權，貿然插手不合官場規矩，會讓局長、科長對自己大為不滿。

相對于“搞”一下王固俊，這個成本太大。

不到二十歲的楊霖，內里卻不是毛頭小伙，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正在這時，一個人推門而入。

楊霖心中不悅，這特么太不禮貌了，連門都不敲？

在警察局，除了科長李貴三，就是局座副局座敢這么無禮。

定睛一看，原來是王固俊。

這家伙長得確實人模狗樣，一米七五的個子，身材細長，模樣很斯文。

此刻看起來，這家伙眉毛都帶著得意。

也是，準科長嘛。

“馬組長，楊希銀案還有些資料需要你補充一下，你去找一下趙永來。”一進門，王固俊沒看楊霖，也沒跟楊霖說話，直接就吩咐馬鈴。

趙永來，一組組長。

“是。”

馬鈴雖然跟他不對付，但還是應聲答道。

韓主席用治軍那一套治政，很重視上下級關系，絕對不允許以下犯上，更不允許有令不行。

局長劉欽禮更是將這一套行之于警察局。

馬鈴跟牛敢走了，王固俊見楊霖端坐不動，面無表情，微微一笑，坐到楊霖對面，真誠地說道：“以震，以后司法科還得仰仗你啊，咱們兄弟同心合力，把科里的事辦好，別讓別人看笑話。你說是吧？”

以震是楊霖的字，是私塾老先生取的。

取自《左傳.隱九年》，“春王正月，大雨霖以震，書始也?！?

老先生讀書不少，還知道《左傳》。

另外，牛敢的字叫大勇，馬鈴的字叫有響。

哈哈哈，可不嘛，鈴不有響嗎？

老先生也夠逗。

楊霖輕輕一笑，道：“那是自然，楊某一定唯王科長馬首是瞻。”

“一起努力，一起努力。”王固俊聽楊霖如此說法，當即笑了，嘴里謙和著，告辭而去。

楊霖心里感覺跟吃了個蒼蠅似的。

還沒下委任狀呢，剛有個風聲，你就翹尾巴，科長鐵定是你的了？

就算鐵定是你的了，還不是有三個月呢嗎？這么等不及來向我示威？

在楊霖看來，王固俊此舉簡直小兒科。

可想一想，若讓這家伙得逞，以后的日子，真夠惡心的。

人不自立，方有自辱。

生逢亂世，必須拿起叢林法則。

否則只能成為別人的獵物。

在王固俊離開之后，楊霖很快就轉變了思路：他要當獵人，不能當獵物。

……

晚上下班后，楊、牛、馬三人回到租住的小院里。

小院在警察局東面倉灣巷。

三人皆未婚，本來有宿舍，但因為牛敢做菜做飯是一把好手，尤其愛用大鍋臺。

用他的話說，大鍋臺做出來的飯菜好吃。

于是牛敢提出來租了個小院。

楊、馬兩個吃貨自然沒有意見。

小院離警察局很近，三五分鐘的路程，不會耽誤工作。

房租要一個大洋，但三人的薪水足夠了，不差這點。

楊霖每月十塊，馬鈴八塊，牛敢五塊。

租了小院以后，楊霖和馬鈴因牛敢的薪水低，就承擔了所有米、面、糧油、柴火的花銷，另外，楊霖還比馬鈴多承擔了一份房租。

三人關系莫逆，在錢財上誰也不會多計較。但多負擔一點，楊霖和馬鈴心里好受點。

牛敢是做飯的主力嘛。

“雷子，今天晚上吃啥？”楊霖問。

“茄子燉雞，行不？”牛敢道。

“行啊，你這一說，我就饞了。”楊霖想像著紅乎乎、香噴噴的茄子燉雞，差點流口水。

“那我去買雞。”馬鈴道。

楊霖一把拽住他：“讓雷子去，你跟我去辦點事?！?

“什么事？”

“到楊希銀家去看看?！?

一聽這話，馬鈴、牛敢兩眼放光。

“樁子，決定了？”馬鈴問道。

“決定了。人善人欺，馬善人騎?！睏盍卮鸬馈?

“對對對，他娘的，不能太老實了。”馬鈴道。

“關鍵是還有人命在里頭，錯殺了好人罪過就大了。”牛敢道。

嘿，這家伙的話真有道理啊。

亂世人命賤如狗。

來自后世的楊霖受社會熏染尊重生命情有可原，可一直處于亂世中的牛敢能這樣看問題，不容易。

說明他不冷漠。

值得敬仰。

但這兩個人都沒有看透，如果能翻案，不僅僅是尊重生命、打臉王固俊，更重要的是，能借此在土皇帝那里掛上號。

這可是受益無窮啊。

……

楊霖和馬鈴來到位于朝山街的楊希銀家，天已經黑了。

新育小學在朝山街以西，隔了兩條街。

楊希銀租住在此處，也算是公私兩便。

大門緊鎖，馬鈴因查案，有楊希銀家的鑰匙。

進了大門，馬鈴打開院里的燈。

楊霖發現，小院不大，但很干凈，左邊弄了個小花圃，一圈月季，里邊有一顆芍藥，現在已經敗了。

另外還有兩顆金茶花，鮮花怒放。

右邊則有一個石桌，三個石凳。

最北邊石凳上，還有一個坐墊。

一搭眼，就能看出，院主人是個愛生活，會生活，活得很精致的一個人。

正房三間。

中間一間為客廳。

客廳的布置也頗為開放，不是傳統的那種八仙桌子條山幾，兩邊各有一把太師椅那種，靠北一張長幾，四面圍了一圈沙發。

東墻邊還有一架鋼琴，是那種小型的，占地并不大。

鋼琴上蓋著一塊白色鏤空綢布，很干凈。

客廳東西兩面都有一道門，西間書房，東間臥室。

這兩處都是比較私密的地方，所以用門隔開。

楊霖掃了一眼客廳，隨即進入西間。

西墻一張大寫字臺，寫字臺上宣紙一摞，文房四寶俱全。

北墻是一個書柜，上面擺滿了書和報紙。

楊霖翻了翻，基本全是小說。

《十二年，故人戲》、《南城》、《溫香阮玉》、《紅豆生民國》都有。

沒有看到學生作業，也沒有看到與國文教材。

“這間書房是向春花在用？”楊霖問。

“主要是她用，楊希銀不在家辦公，也不愛看小說。他很悶，平時不大說話，而向春花很活潑。這一對，真他娘的有意思?！瘪R鈴答道。

脾氣不同，志趣也不同，確實有意思。

馬鈴又從旁邊取過一張畫，楊霖一看，眼前不由一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