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道安在車里竟睡著了。
突然一陣尖銳的心絞痛,直扎得他天靈蓋都快掀開。
猛然痛醒。
酈道安看到鏡子里自己那張痛到緊皺在一塊兒的臉。
他深吸了口氣,看了眼時間。
是凌晨的四點二十分。
這個時間點,她應該還未醒,怎么突然就......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用力握了握,那疼一陣賽過一陣,是把他往死里折騰的架勢。
酈道安咬了咬牙,從柜子里翻出止痛藥,就要咽下兩顆。
都已倒了藥丸在手里,他眸色一暗,就將藥丸給倒回了藥瓶里。
酈道安摸出手機來,撥通了管家的電話。
管家接得倒是快,酈道安一問竺君現在在哪里。
管家懵了幾秒鐘,才道,讓酈道安等一等,他去看看。
酈道安阻止了管家,將電話掛了。
他忍耐著,將車子從車位上開出來,往行車道去。
正好前邊紅燈。
酈道安的手機響了起來,看到醫院來電。
他先未想到什么,忽然福至心靈,忙接通了電話。
得知在觀察病房的竺行宇突然心跳加速,出現心梗的情況,酈道安胸口頓時窒悶。
為什么他會在睡夢中被突然疼醒,這時找到了緣由。
他問了幾句竺行宇的急救情況,得知竺君已趕過去,再不耽擱。
調轉方向,就往城外開去。
酈道安的車在路上飛馳的同時,竺君也開著車往醫院趕。
而就在她的車后,有一輛套牌的黑色小轎車如影隨形的跟著。
竺君所有心思都在竺行宇的身上,她完全未注意身后那輛車的異樣。
她并沒有駕照,關心則亂,能將車開上路,靠的是一腔孤勇。
身后忽然響起刺耳的喇叭聲。
竺君被嚇得手下方向盤不晃。
她忙要撥正。
后頭的黑色小轎車像是早就瞧準了這個機會,擦著她車身呼嘯而過。
竺君的車前燈被“砰”一聲,撞得粉碎。
她被嚇得心驚膽顫。
那輛黑色轎車突然在半道上橫過來,急停在了竺君車前。
竺君想要繞過去,只見車上下來幾個黑衣黑褲棒球帽,戴口罩的男人。
動作飛快的撲過來,逼停了她的車。
他們動手就要來拉她的車門。
她腦子轉得還算快,車子被逼得一停下來。
竺君飛快將車子的中控鎖都鎖住了。
手忙腳亂的將一旁的手機拿過來,飛快撥通報警電話。
“喂,是110嗎,我這里是......”
可電話才剛接通,只聽到“砰”的一聲。
車身被震得整個晃動。
竺君條件反射的蹲下身,將手按到耳朵邊上。
手機掉到了腳邊。
她彎腰去撿。
指尖剛要夠到。
“砰”
又是一聲炸響。
兩邊車窗已出現龜裂。
撥通的手機里,警方接線員的聲音在不停的呼喚著她。
車身不停的晃動,車窗已瀕臨破碎。
竺君竭盡所能的彎著腰,額頭和背上的汗直往上冒,有冷,有熱。
手機的話筒在喊:“喂!喂!女士,你還在嗎?”
竺君手腳發冷,她無意識看到車窗外,那舉著棒球棍的男人,兇惡的眼神。
忙垂下頭,她張著嘴:“我在鳳凰路!上高架的位置!我在......”
她還想再大點聲,手機突然黑屏。
這時,竺君終于夠到了手機。
她忙按了按開關鍵。
但跳出來的事電源不足的提示。
她心慌得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而一旁的車窗已被敲碎。
“嘩啦啦”
窗玻璃砸打得她滿頭滿臉。
竺君恐慌的抓住什么就想往外砸。
一邊肩膀被人抓住。
男人的手從車窗外伸進來,鐵鉗子一樣擰住了竺君的肩膀。
車門被打開。
男人手上一用力,竺君被生生從車上拖了下去。
尖銳的刺痛,不知扎傷了她哪里。
她掙扎著想逃。
頭發被人往后拽著,臉上狠狠挨了兩耳光。
她恐慌又無助。
高速路口被堵住,車子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有人坐在車里看熱鬧。
有人從車上跑了下來。
舉著手機,站在一邊高高的對著挨打的竺君。
竺君羞恥、害怕、無助的想要將臉擋住。
抓著她肩膀的男人將她往后拉。
另外一個人刻意抓起她的頭發,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之下。
不只是頭頂的路燈,還是手機拍攝時的光,刺得竺君眼睛酸疼到了極點。
她張著嘴,哽咽的喊:“別拍!不要拍我!”
她越恐慌無助,圍觀和施暴的人卻越興奮愉悅。
受害人的悲苦,是旁觀者的狂歡。
難受得想喊。
她嗓子刺痛得發不出聲來。
這幾個人似執行凌遲的劊子手,打定了主意要看一個鮮活的人怎么在砧板上。
被一刀一刀的割去生命。
耳邊議論紛紛。
“要不要報警啊?”
“報什么警?人家敢當街動手,說明這女的一定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活該挨揍!”
“看她那張臉,百分之百是狐貍精!”
“活該!”
“光打臉有什么意思?脫衣服啊!脫光了打!”
似海水洶涌的闖入冰冷的夜。
竺君以為自己今天就要死在這兒。
可那幾個男人卻突然撒了手,將竺君丟在高速的入口處,很快上車,離開了。
看熱鬧的人回到車上,猛烈的按著喇叭,催促倒在路口的竺君趕緊起身,讓開。
她知道人性的惡,卻在今晚知道人性的惡永無底限。
蹣跚著爬起來。
竺君爬上車,兩側車窗都已破損。
她忍著疼痛,忍著磨出血痕的手心,用力擰下車鑰匙。
她臉上火辣辣的,眼睛疼得睜不開。
可沒死,她就要趕去見行宇。
心被藏進了永不見天日的匣子,她兩只眼睛直直的望著遠方。
動作機械,卻無比流暢得開著車。
人活著,也不是非要有心不可。
竺君不知自己開了多久,她跑進醫院的時候,周圍的醫護人員都趕了過來。
圍著她,個個是焦急的神色。
聲音嘈雜,她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
竺君緩慢卻清晰的說:“竺行宇在哪里?”
“我是竺行宇的姐姐。”
邊說,邊推開圍著她的人要往前走。
有個護士抓住了她的胳膊,要和她說什么。
竺君用力的推開她的手:“竺行宇在哪里?他急著做手術!”
那護士張著嘴,極力的說著什么。
人就在眼前,可她聽不到對方的聲音。
她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