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道安站在她身后,眸色很沉。
他捏了捏袖扣,指尖一點點涼。
嗓子眼干涸,發現自己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自認為不會跟秦兆一樣,跟家里看上的聯姻,與外邊找的走心。
在聯姻之前,和她的這一段,自然塵歸塵土歸土。
可......他真的能放開了手,讓她走?
讓她去跟別的男人.......垂眉婉約,抵額相依?
想到這里,酈道安神色難明,他接過竺君手里的碎紙,碾了碾。
有團氣堵在心口。
將碎紙碾成一團,丟到了紙簍里。
他轉身往外走,沒理會竺君。
腳步略重。
跟在他身邊久了,竺君多少琢磨出些門道來。
好比現在,她無聲的嘆氣,他這是又不高興了。
竺君彎腰,把剩下的碎紙、毛筆之類收拾好。
酈道安夸贊的那個字,她猶豫了猶豫,還是小心放到了柜子里。
這才往樓下去。
酈道安坐在書房辦公桌后,點了支煙,沒抽一口,又按滅了。
不多時,書房外傳來敲門聲。
他抿了抿唇,別過臉,側對著進門處。
壓著嗓音:“進來。”
竺君端著湯盅進來。
她把湯放到酈道安桌前,溫聲小意的說道:“還未到用餐時間,我去廚房拿了銀耳湯來。”
“你剛下班,墊一墊吧。”
“嗯。”
酈道安面不改色,拿了本書過來看。
竺君站在邊上,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酈道安忽握拳抵唇,低咳了一聲。
竺君忙將一旁的杯子遞給他。
酈道安正過身來,提眉掃了她一眼。
他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竺君又接了回來。
“把那銀耳湯拿走,甜膩膩的。”
竺君一聽,知道他仍生著悶氣呢。
她不想提的,這會兒不提,只怕他這回的氣沒法消。
人在屋檐下,她念了一遍。
才輕聲說:“酈先生,剛才你和我說的上學的事,現在還能談嗎?”
酈道安沉聲道:“你倒是想說什么?”
竺君兩手交握著,她低下頭:“我不是不想繼續讀書,我是不想回去。”
“人在高處時,事事都是順的。”
“出了事,往往煩惱也多了。”
“清清靜靜的,沒什么不好。”
酈道安挑眉看她說得真心實意,那微垂的睫毛簌簌的抖著,像是想到什么。
隱著膽怯。
“在學校不開心?”
她點了點頭:“不開心。”
酈道安悶堵的心肺通氣是通氣了,卻又多了些疼惜。
他點了點頭:“去吃飯吧。”
竺君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酈道安垂眼落在那細長的一截小指上,喉結微微滑動。
“酈先生,我明天想去見一見林行越。”
她小聲說:“校長會和我一塊去。”
“林教授收集的古龜茲語研究資料,要林行越的授權。”
她仰起小臉,眼睛里閃著光,小鹿似的凝著他。
她聲音又小了很多:“可以嗎?”
她這小心翼翼的模樣,瞧得人心不安。
這點小事,也值得她小心翼翼的征求他的意見。
酈道安心氣松動,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臉:“好。”
吃完飯,酈道安跟竺君提起搬家的事。
她沒有任何意見,只問什么時候搬。
酈道安和她確定了時間,竺君晚飯過后,就開始替兩人收拾東西。
酈道安看她忙進忙出的,腦子里冒出“小媳婦”三個字。
他眉心跳了跳。
沖再度從外邊進來的竺君招了招手。
示意她過來。
竺君手里拿著小行李箱,放到一旁,走到酈道安身邊。
“下周中秋,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竺君愣了一下。
她剛想問他,中秋,他不是應該回家陪長輩吃飯嗎?
話到了嘴邊,所幸未問出來。
竺君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中秋,他要回去,不可能來找她。
所以,是她想去什么地方,不是他要帶她去什么地方。
去年中秋,她和大姐、小弟、爸爸,他們一起去冰場滑雪了。
小弟還從山坡上摔了下去,把大家急得半道就跑去了醫院。
小弟也是那時查出心臟問題。
竺君眨了兩下眼睛,將記憶放回原處。
她猶豫道:“我能去見我爸......”
瞧見酈道安冷淡的目光,竺君忙把話咽了回去。
她局促的想笑了一下,卻掩飾得不太好。
“我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在屋子里待著也很好。”
酈道安拍了拍她的臀:“去吧。”
竺君拿了行李箱繼續收拾。
隔天,竺君就在酈道安的安排下住進了瓏悅。
第二天早上,竺君給酈道安打領帶時。
他忽然說:“準備點東西,我讓人送進去。”
竺君呆愣的望了望他。
福至心靈的意會過來。
她眼淚當時就有些忍不住。
酈道安將領帶從她手里抽出來:“不許哭。”
竺君忙抿著唇笑:“我沒哭,酈先生。”
她眼睛里的淚似破碎的光,隱隱閃爍。
酈道安有些提不上氣,他別開眼。
避開那令人有些呼吸加快的眼睛。
竺君把人送出門,就去學校與校長匯合,去見林行越。
再次見到林行越,竺君差點兒沒能認出他來。
上次見時,他雖憔悴古怪,但五官能看得出是那么個人。
現在.......眉骨都被打折了,嘴皮也是破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校長和他溝通,他也只是聽到“林顯”兩個字時有反應。
校長征詢了竺君的意見。
打算回去后,向相關部門申請,將林顯教授留下的資料轉移到學校圖書館保存。
竺君到時也能直接去圖書館查閱。
她在學校岔路口跟校長分的手,回頭時,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望著她的宋宴。
竺君輕吐了口氣,她沒避開他。
兩人找了家小店坐下。
宋宴眼睛充血,一看就是有幾天沒休息好。
“我在你住的地方等了你好幾天,沒能見著你。”
竺君道:“我搬家了。”
“為了避開我?”
“不是。”
“那為什么搬家?你別告訴我,是為了避開酈道安。”
竺君摸了摸被熱飲浸得發燙的杯子,她現在真的快成撒謊精了。
“宋宴,我大姐的案子,酈道安答應幫我了。”
“什么?”
竺君抬頭,看著驚愕的宋宴,說:“我大姐很快就能出來了。”
她笑:“到時,再請你吃飯,謝謝你幫忙。”
宋宴聯系不上她的這段時間不是沒想過去見竺敏妍,可是.......
他根本接觸不到竺敏妍。
原來.......
他笑了,難過的起身,看著竺君:“好,敏妍能出來,我也該放心了。”
他說:“可不可以給我個擁抱,我找了你這么多天。”
竺君站起身,宋宴上前抱住了她。
“小竹子,我不甘心。”
他用力的抱著她,頭埋到了她頸間。
酈道安站在窗外,望著相擁的男女,他冷笑,轉身回了車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