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君想,如果自己是一只刺猬,那她此時,全身的尖刺應都豎了起來。
她嚴陣以待著對面的男人會說什么,做什么。
誰知,他只是眸色沉沉的望了她一會,又松開了手。
酈道安轉身,走在竺君前面。
望著他高大的背影,竺君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
既有些失落,又似如釋重負。
她在院子里站了很長一段時間。
到天快黑時,才往客廳走。
阿姨身體已恢復,重新回到了天楓苑工作。
看到竺君進來,她想要走過去,又猶豫著,仍站在原地。
見到阿姨,竺君壓抑難言的心情總算好些。
她喊了一聲,往阿姨那走去。
“你好了嗎?”
阿姨見竺君溫聲和語的,臉上便浮現出愧疚來。
“好了不少。”
竺君點頭:“你沒事就好。”
“是我不當心。”
“竺小姐,你和先生還能要我,我真的......”
阿姨說時,抬手擦了擦眼睛。
竺君看她難受,不知怎么安慰。
拿了幾張紙巾,遞了過去。
“沒事了。”
阿姨搖了搖頭。
“先生早就提醒過我們,事事要當心,是我沒注意。”
阿姨說時,嗓音都哽咽了。
“要不是我貪小便宜,買了街邊的冬菇,也不會這樣。”
“還要慶幸你不愛喝冬菇山藥湯,要不然......”
阿姨說著,越發感到心慌。
竺君知道阿姨是中了毒,但是什么緣由中的毒,卻并不清楚。
這時聽阿姨說到冬菇山藥湯,竺君有點印象。
阿姨那會還說,賣冬菇給她的男人是個四十多歲,還保養得很不錯的男人。
看起來是家境不錯的。
因此,阿姨才會相信對方是家里的店垮了,撐不下去,才將好冬菇拿出來擺攤。
四十多歲,保養得不錯。
竺君腦袋里第一個蹦出來的人,便是譚業。
她還想問阿姨的,眼角余光見到酈道安站在樓梯上方。
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阿姨也看到了酈道安。
她從前也見著酈道安害怕。
但仗著竺君在邊上,還能和酈道安說上一兩句話。
有時,也會調侃他們小兩口幾句。
這時,卻半個字都不敢說。
垂下頭,馬上退了下去。
竺君無聲的吐了口氣,她看著酈道安往自己這走來。
她站著未動。
正當她心里思忖著,他近到跟前,自己要說些什么,又能說什么的時候。
人卻只從她邊上過去。
并未多看她一眼。
竺君耳畔有他走過時帶起的一點微風,她視線往回收,呆站了幾分鐘。
酈道安是往廚房那去的。
不知他去廚房交代了什么,竺君望著他不多時,再度走進客廳。
鼓起了勇氣。
她迎上前去:“你什么時候放我走?”
“我不想再待在這里。”
酈道安目光下落,落定在她臉頰上。
“你打算去哪里?”
竺君抿了抿唇:“哪里都比在這里好。”
酈道安好一會沒說話。
他看著她的眼神,讓竺君覺得喘不上氣。
她握緊了垂在身側的兩只手。
“酈道安,算了吧。”
“我會接我弟弟離開。”
“這段時間,我很感激你。”
酈道安臉色沉得滴水。
“要跟我算清楚?”
竺君不說話。
“你覺得,你跟我,算得清楚嗎?”
這句話無異于尖針扎進竺君心臟最柔軟的那一處。
她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酈道安也并未想要她回答。
他越過她往樓上去。
竺君抑得深重的羞辱,她仰頭,看往樓上走的酈道安。
“你還想要怎么樣?”
“我能給的,都給了,你還想要什么?”
酈道安扶在扶手上的手,隨著他步子停頓,也按在了原處。
他半轉過身來。
樓層在他身后壓下逼仄的光,將他掩在般昏暗處。
他如巍峨的山巒,卻是處在陰暗之中的山巒,背著光,沉甸甸的壓下黑色陰影來。
明明遠在遠處,卻像能用那威壓,將人定入泥地似的。
竺君氣息短促。
她強撐著,逼自己直視他的目光。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終于開口。
是她從未聽到過的冰冷語調。
“我想要的,你會給?”
他鼻端哼出嘲弄的一聲。
正正側過來,將整張面孔對著竺君。
居高臨下的望著那張即便憤怒,也生艷的俏臉。
“回自己房間。”
竺君手心被指甲刮擦得驟生刺痛。
她一口氣噎在心口。
喘不上來。
“你是要我的命嗎?”
“酈道安,你在逼我!”
“你只會逼我!”
她難受得沒法言語,似站在冰冷的海岸線上不得動彈,眼睜睜看那浪潮一層高過一層。
直往她身上躥。
她快要被淹沒,又無處可逃。
竺君眼眶通紅。
那是她弟弟!他要她當什么都沒發生,還不知廉恥的留在他身邊,予取予求嗎?
他當她是什么?
她極力說服自己,不怪他。
旁人要作惡,他又怎么能未卜先知,怎么阻攔得了?
但他包庇了作惡的人,還給了對方再一次犯錯的機會。
眼下,她不過想要惡人的地址,他不肯給。
她要離開這里,跳脫出身去,他不肯放手。
他端的云淡風輕,那不是他的親人。
死活都和他不相干。
可她呢?她連替自己弟弟爭個公道的權利都沒有嗎?
竺君氣憤交加,她呼吸一段一段,似斷了節似的。
和害了傷風般,身體不受控制的發顫。
她真想沖上去,問問他憑什么。
緊咬著下唇,咬得出了血,她也未察覺。
竺君再無法在這里待下去。
她并不想和他鬧僵。
這段時間的相處,她記得他的好。
她不是沒良心的人。
但......
她原也沒幾件行李。
不拿便不拿。
朝著客廳大門就走。
酈道安眉間微蹙,望著她大步往外去。
知道她惱得厲害。
酈道安抬手,在自己額上貼了貼。
誠然,酈少并不是會安慰人的人。
又因在竺行宇這件事上有脫不了的責任,他心中實也頗有負疚感。
偏他這樣的個性,委實難將懊悔的話說出口。
又清楚知道一旦她離開,兩人關系再難寸進。
幾方糾纏下.....何止是竺君心焦難熬,他心里又何嘗好受?
單單方才坐在書房內,他已幾番掙扎。
長吐口氣,酈道安從樓梯上三兩步,極快躍了下來。
在竺君將要拉開鐵門跑出去時,把人攔下。
竺君已被逼到了極點。
他上前來攔,她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