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君往前走了兩步。
就看到酈道安快步過來。
他身后似帶著風(fēng)。
眸光如探射燈,在她身上極快的掃了一圈。
隨后,他往前,越過她,往那車窗內(nèi)看。
他伸出手去,卻在半空中被竺君抓住了半只手。
酈道安轉(zhuǎn)過臉來,微瞇了視線,望著她。
“你先走。”
車內(nèi)的宋宴看了酈道安一眼,又將目光落在竺君身上。
他似是在隱忍,欲言又止,車窗升起。
車輛消失在眼前。
待宋宴將車開走了,竺君才松開抓著酈道安腕子的手。
她未解釋,起身就往公寓樓里走。
花旭站在不遠(yuǎn)處。
看到她回來,花旭長長的松了口氣。
他腦袋上還鼓著包,這時才察覺到疼。
悄悄退到一邊。
酈道安跟上前,喝住她:“竺君!”
他語調(diào)仍平常,只嗓門微微拔高了些。
可這是表面瞧著,若是仔細(xì)聽,便能察覺出他嗓音里蘊著一股怒意。
竺君該感到害怕的,可是這時,她卻只感到疲憊。
疲憊與麻木。
突然覺得什么都沒所謂了。
還有什么可怕的?
“你有什么想說的,盡快吧。”
“我要去新加坡,我得去拿護照。”
酈道安盯著她的瞳孔緊縮。
他嘴角抿著,往下壓。
顯然是在忍耐。
他這樣的人,也會因忍耐......竺君覺得可笑。
也就笑出了聲來。
酈道安臉色越發(fā)難看。
“他跟你說什么了?”
“你覺得他會跟我說什么?”
“告訴我,你想讓我知道的事?”
酈道安眸色發(fā)暗,他臉上露出幾分森冷的殺氣。
他轉(zhuǎn)身要走。
竺君也不攔著。
只在他身后說:“宋宴只是一個傳話的。”
“你沒必要為難他。”
從她剛才擋在宋宴跟前,百般維護到現(xiàn)在。
她明擺著知道宋宴在挑撥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卻仍選擇包容對方。
酈道安一股火在胸腔里燒了又燒。
他從未這樣憋屈過。
“是我自己決定要去新加坡。”
“和他無關(guān)。”
竺君說完,就往里走。
按下電梯開關(guān)鍵,抬腳進去。
就在電梯門將要關(guān)上的當(dāng)口,酈道安闖了進來。
電梯頂上的燈光晃了一下。
他眸色極深,沉沉的盯著她。
臉孔緊繃。
單手扣在她肩上,他不說一句話。
竺君半仰著頭往上看,與他對視。
他不說出聲,她也不覺得有開口的必要。
待電梯到了樓層,他身后的門緩緩打開。
酈道安維持著姿勢,既不打算放開她,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意思。
竺君眼見著他身后的門打開,又要關(guān)上,眼珠微動,到底是她更按奈不住。
“酈先生。”
她喚他“酈先生”的時候良多,有怯懦、恐慌、尋常、嬌弱,卻沒有這樣冷靜。
冷得......夾雜了幾分怨恨。
她誠然是恨他的,可她這一年來,掩飾得那樣完美。
直到這時,終于泄露了。
“酈先生。”
酈道安薄唇輕啟,跟著念了一聲。
電梯門在他身后關(guān)上。
他兩人浮在半空中,既無人往上,又無人要下。
燈光壓在他眼窩深處,他說:“你在怪我。”
她當(dāng)然怪他!
這責(zé)怪里,更夾雜了幾分恨意。
那天晚上他就知道了。
敏妍給她發(fā)消息的那天晚上,酈道安就知道新加坡出了什么事。
所以,他才會有意錯開她的話題。
會帶著她繞圈,讓她無精力,也無心神在敏妍的身上多想。
讓她那樣疏忽,竟會以為敏妍真的沒事。
竺君越想心越痛。
他怎么可以騙她!
看著她急得團團轉(zhuǎn),明知道她多擔(dān)心、在乎.......他竟還騙她!
她忍著不說話。
當(dāng)自己多強勢,可那發(fā)顫的眼,悲切的小臉,還有那滾滾落下的眼淚.......
酈道安緩緩?fù)铝丝跉狻?
“竺敏妍沒事,花旭及時將人救了出來。”
“你別聽人胡說。”
“宋宴說,她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他們還找人侮辱她。”
她嗓子是啞的。
哽咽著,破碎的嗓音,是生了幾分希望之后的小心求證。
酈道安忍著心口的疼,緩聲道:“沒有侮辱。”
“你姐的脾性,你不清楚?”
竺君上下牙齒咬著,控制著自己既悲且慶幸的情緒。
“那,其他......”
“是受了傷。”
她緊抓著他袖子的手松了下來:“我要去見她。”
“現(xiàn)在不是時候。”
“那她什么時候回來?”
酈道安說:“我會著人安排。”
竺君搖了搖頭。
“我怕再出意外。”
“不會。”
竺君望著他。
酈道安抿了抿嘴角,才道:“我承諾。”
這實在不像他。
堂堂酈少,既不屑于做無謂的口頭承諾,亦不愿哄人。
可他此時看著那忍耐滾落的淚珠。
硬心腸也不由軟了幾分。
握了她一只手,酈道安欠身去開電梯門。
隨后,拉著竺君往房門口走。
走到門前,酈道安停下來,轉(zhuǎn)身,問竺君要鑰匙。
竺君有點惘惘的。
她被動的去摸口袋。
手按在褲子口袋上,她有些渙散的瞳孔忽然聚了光。
像一下子醒過神來。
她看向酈道安:“沒有鑰匙。”
她是被宋宴扛走的......等同于綁架,怎么可能還有閑暇將鑰匙裝進口袋?
酈道安眉間微蹙,正要說什么。
竺君又道:“我答應(yīng)了他走一趟。”
說時,將手從酈道安的手心里退了出來。
“我必須去。”
所以,剛才她神情恍惚,就是在想這個。
酈道安微垂眸,睇著她。
“他對你,就這么重要?”
竺君并未聽出他話里的深意。
想了想,老實道:“宋宴幫了我和我姐很多,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酈道安不想再聽她說下去。
他們豈止是從小一塊長大。
如果不是竺長年出事,竺家二小姐極大可能會成為宋家的少奶奶。
酈道安悶得胸口疼。
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即便他早知道宋宴在她心里有位置,也從未太過在意。
他自認(rèn)不是那等心胸狹隘的男人。
可此時......酈道安才發(fā)覺,他沒自己想的那樣大氣。
她竟為了宋宴,明知會去送命,還想挺身而出!
“他去,會有危險。”
“你去就沒有危險?”
酈道安冷笑:“竺君,你如此心善。”
“他該怎樣謝你?”
忍了忍,將“以身相許”四個字咽下去,酈道安臉色難看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