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酈道安竟有些期待眼前的女人做點令人意料之內的事。
可她卻將望進他心里的那雙眸子收了回去,只搖了搖頭。
就要起身。
酈道安一腔熱血,就在此時,徹底冷了下去。
他陡然升出一股沖動,想要將人攔住。
微闔下眼,將眸中洶涌都壓了下去,仍由著她走了。
他酈道安,竟也有這樣一日。
自嘲的吐了口氣。
再抬眼,她人已不在跟前。
竺君站在廚房的料理臺前,阿姨正在準備拌莼菜的調料。
“這莼菜要新鮮的最好,每年三月中下旬到六月,最是鮮嫩。”
“這是今年最后一茬了,等過了十月,就要明年三月才能有了。”
竺君有些魂不守舍。
阿姨連喊了她兩聲。
竺君才回過神來。
阿姨道:“你臉色怎么有些難看?”
竺君下意識抬手在臉上摸了摸,勉強笑道:“可能是白天出去吹了風。”
“你這身子也要好好養一養。”
“冬天正是食補的好季節,等過兩天我問我那個老姐妹要兩個食補的方子來。”
竺君強撐著精神,聽阿姨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將莼菜拌好,先拿了出去。
酈道安坐在餐廳靠窗的位置,正在電腦上忙著。
他換了身居家服,額前的碎發也散了些許下來,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鏡。
整個人少了銳利,多了幾分煙火氣。
不過,他神色瞧著不大愉快,嚴肅得那眉間的褶痕越發深。
察覺這邊的視線,酈道安眼皮往上,朝竺君處看了一眼。
竺君便將菜端到了一旁的餐桌上,退到前邊的長沙發旁,坐了下來。
酈道安收回視線,又說了幾句,便將電腦闔上。
竺君聞聲,轉過頭來,問:“你忙完了嗎?”
酈道安將眼鏡摘了下來。
他一摘掉眼鏡,那股凌厲的氣勢便又回來了。
瞧著嚴肅了不少。
他問:“怎么?”
竺君就道:“我準備了點東西,想麻煩酈先生替我交給我大姐。”
“不是什么大件,很小份的。”
說時,就要起身,去把她準備的東西拿下來給酈道安看。
酈道安抬手,捏了捏眉間。
“你把我當什么?”
竺君怔了一下。
她看他的眼神透著無辜與無措。
還有欲言又止的小心翼翼。
酈道安看她這幅模樣,便心梗得厲害。
他真是待她還不夠好,就差由著她跳到他頭頂上來打滾。
生生的歇了口氣,他將眼鏡擱到了一旁:“拿來我看看。”
竺君忙點頭,唯恐他變卦似的,腳下步子快得很。
酈道安看她那急匆匆仍不忘儀態的身影,再度吐了口氣。
竺君將她準備的兩個禮物盒遞到了酈道安跟前的桌上。
“是圍巾和圍脖。”
“天冷了,國外氣溫更低,我給我大姐和弟弟準備的。”
酈道安便想反過來問她,竺行宇能用得上圍脖還是圍巾?
一個天天躺在病床上的人,要這些東西干什么?
話到了嘴邊,他只沉著臉道:“嗯。”
便喊管家來,幫他拿到車上去。
竺君仍在他跟前站著,雙手背在身后。
酈道安眸色淡淡的望著她。
他雖未說什么。
卻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竺君舔了舔嘴唇,她猶豫的將身后的東西拿了出來。
遞到酈道安跟前。
“我買了條領帶。”
“是謝禮。”
“但不知道酈先生會不會喜歡。”
邊說,邊兩手捧著,再往他跟前送了一點點。
酈道安心下多少有點被寬慰到。
眼底的幽暗也少了許多。
算她還有點心。
他面上不顯,下巴微抬,示意她放下。
竺君不由的松了口氣,便將盒子放在了酈道安跟前的桌子上。
輕聲說:“那我去廚房看看粥是不是好了。”
見酈道安沒有反對,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她的喜怒太易叫人看透,她的心事,也都在臉上。
今天下午在商場,安娜和她說的那些話,她打算怎么做?
酈道安視線微落,看著面前那小小的盒子。
他伸出手去,打開。
是一條老花暗紋中古領帶。
她倒是深知他的喜好。
可,是真的知道他喜歡什么嗎?
酈道安將盒子蓋上,起身,拿著回了書房。
竺君再回來時,只看到窗邊桌上獨留在那兒的筆記本電腦。
她往前走了點,再走過去一點點。
電腦未上鎖,屏幕顯示著的,是一排排的數字形成的曲線。
屏幕有些發暗,她只要抬抬手,將那鼠標稍稍移動一下,就能看清楚曲線上的標注。
甚至,她能拿出手機來,拍個照。
但她沒動,只看了一眼,便轉開了視線。
而就在竺君扭頭時,與再度回來的酈道安四目交匯。
竺君道:“可以吃晚飯了。”
酈道安目光沉沉的望著她,好一會兒,才應了一聲。
竺君走過去,幫著把碗筷布好。
又替酈道安拿著湯勺。
兩人隔著一張餐桌,各自安靜的用餐。
桌上的菜式簡單,但飯菜溫熱。
裊裊水汽,能讓鼻尖也蹭上些水霧。
竺君胃口向來小,吃了幾口便飽了。
她拿著絨線團坐到客廳的暖爐處。
雖還未到用烤火的時節,但人往那跟前一坐,似就能立即感受到冬天來了。
竺君膝蓋上搭了一條絨毯。
她回憶著阿姨教的方式,仔細認真的勾著線。
也織了一小條出來。
酈道安看她認真,也不由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紅艷艷的顏色,織給誰的?”
竺君以為他吃完之后,會和往常一樣,回書房去繼續工作。
倒沒想到他有時間在這兒和她說話。
便老實回道:“我爸喜歡紅顏色。”
“他說紅色喜慶。”
說到她父親竺長年,竺君的神色便有些不大好。
她眼睫往下,低低的垂著,手上好久沒有動作。
酈道安想到再過不久,也要圣誕,緊跟著就是元旦,之后就是春節。
“想見你父親?”
竺君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很想說沒有,但不可否認,她很想。
很想。
知道他不愛她哭,生生將眼淚咽回去。
她沒抬頭,怕被他看到她想哭。
竺君悶聲道:“是。”
她未冀望酈道安會回她的。
可她卻聽到他說:“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