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

林舟家門被敲響。

走進來的是個黝黑大漢。

“林兄。”

“孟翔，好久不見，你怎么來了。”

他認得這位舊友，自從上次分別，就再也沒有見過。

他肩上扛著一袋東西，兩手托住輕輕放到地面，拱了拱手。

“去年跟你借的兩斤粟米，今日還你二十斤，還望林兄不要嫌棄。”

“來都來了，還帶什么粟米。”林舟回想了下，確有此事，只不過生活忙碌，已不記得，“外邊挺冷，進來喝點熱茶，吃點東西。”

孟翔這人倒也實在，常言道“有借有還，再借不難”，若是他沒有還清這些糧食，林舟以后就會跟他分清界限了。

人可以窮，但是志不能窮，不論怎么樣，林舟都不愿意跟品行低劣之類做朋友，記得前世有個姓“唐”的朋友，借了他兩千塊錢，至今未還。

正因如此，林舟對于“老賴”都是非常厭惡。

火爐“刺啦刺啦”燒著，傳出來溫馨的暖意，往常鄰居就喜歡這樣，邊嗑瓜子邊嘮著嗑。

孟翔“嘶”地搓了搓手，坐在小木凳上面，奈何屁墩碩大，一張凳子都不夠，還得再搬一張凳子來。

他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最近胖了些，以前怎么吃都吃不胖，現在我喝口水都胖。”

“喲，長肉了這是。”林舟掐了把他腰間肉。

弄得孟翔這頭漢子臉色緋紅，屁股一扭一扭的，“哎喲，你干嘛？”

他交代了自己去年發生的事情，說是家里種了十幾畝田地，風來雨順，收成還算好，除去賦稅，還有自家吃的，剩下的便留下來還給林舟了。

“林兄，聽說你現在是執事了？”

“嗯。”

“那我得恭喜你。”孟翔四處看了看，自從踏進林屋，他就深受感慨，沒成想一年過去，自己一事無成，林兄卻已經添了房產，升了職位，家里還有個膚白貌美的美嬌娘。

實在是令人艷羨。

林舟看穿他的心思，取來黃酒來為兩人斟上。

“嘗嘗。”

“多謝林兄！”孟翔很是感激。

如今林舟地位早已高過他不少，卻也沒有因此嫌棄自己。

他心中只有兩字“好人”。

覺得自己以后定要多向林舟學習。

孟翔借著醉意，道：“實不相瞞，今日叨擾林兄，還有一事相求。”

他輕輕放下酒杯，認真地注視林舟，眼里流轉出些許猶豫，似是對于什么事情為難不已。

“你說。”

“我想考武舉。”

孟翔掃了林舟一眼，繼續道：“林兄你見識比我多，我就是個土包子，想事情也沒有你長遠，我雖然武功不好，但是也空有一身蠻力……”

然而，這句話卻讓林舟始料未及，他也沒想過孟翔找他原來是為了商量此事。

武舉，也不免為如今世道一條出路之一，若是中了舉，就能當官，是能夠改變命運的。

但是愈是亂世，考取功名這種事情，就愈是不現實。

君不見多少白頭少年，明明讀了書，背了文章，肚里更是滿腔墨水。

最后，卻也未能博取什么好功名。

因為好的名次。

都是留給那些權貴子弟的。

常人若是沒有足夠優越的資質，還真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你可想好了？”

“我有個妹妹，患了惡疾，如今日夜吃藥，開銷太大。我娘又是催我趕緊成家立業，但我沒有本事，又豈能盡如人意，怪我太笨。”

孟翔露出苦澀的笑容。

一直以來，林舟都覺得他的日子過得實在辛苦。

能有這樣的想法，倒也不出奇了。

雖然他不相信命，也不會以貌取人，但是孟翔面目憨厚老實，就跟鄉村野夫沒什么區別。

若是想考武舉，只怕大概率會埋沒在茫茫人海中，努力白費。

“你的武功學得如何？”林舟問道。

卻見，孟翔請求來到庭院，想要舉起石墩試試氣力。

找了個百斤重的石墩，他拍拍雙手，布滿老繭的粗短手指，霎時間宛若吸鐵石似的，貼在石墩上面。

“嘿，喝！”卻聽孟翔呼喝一聲。

渾身肌肉繃緊，力量暴漲，就將這個石墩扛在胸前，與下巴平齊。

林舟心中震驚，卻是不知孟翔氣力竟也這么大。

雖然對于武舉中人來說，不算什么，但是他卻可見到孟翔的潛力。

若是勤加練習，這個重量再翻個倍，還是沒問題的。

“我支持你考武舉。”林舟沉吟片刻，終于給了他一個答復。

林舟當然知道孟翔如今最是迷茫，但這樣也不是辦法，首先得有事情做了，這才是良策。

孟翔放下石墩，抹了抹額角上的汗，露出跟膚色反差很大的牙齒，“謝林兄，日后定有重謝。”

即使答復很簡單。

但他心知。

林兄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言罷，林舟回到屋里拿出些許碎銀，塞到他的手里，“這些拿給你補補身子，以后出了名，成了事，你也不要忘記我這個兄弟就行。”

“這怎么行……”

孟翔知道這話是說笑的。

人家林舟，前途定是比自己廣闊。

哪會需要自己照顧？

“你就收下吧。”林舟手勁兒加大，愣是將錢推了過去。

“哎。”

孟翔倒也不掙扎了。

“翔子，認了林兄這個大哥了。”

林舟連忙擺手：“都是互相關照。”

聽到這話，孟翔點了點頭，緊緊咬著牙齒，轉身離開林屋。

望著他的背影，林舟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似被什么東西擠壓似的，讓他喘不過氣來。

待他走后。

屋子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

林舟揉揉眉心，也回到雁翎武館，他這個執事，聽著名頭好像很大，但平日里要干的事也不多。

要做的，無非就是清點物資，算賬，然后統計武館每日收支，時不時到外邊采購飯菜。

“清閑。”

他喃喃道。

事少錢多離家近，多少百姓的追求？

閑的時候，他便開始修煉功法，如今他的養生功已經近乎圓滿境界。

此時的林舟，身段挺拔修長，全身肌肉結實流暢，筋骨強健，力逾千斤，個子也來到了179了。

在這個年代，像他這樣高壯的男人，屈指可數。

不論走到哪，首先看到的都是別人的頭頂葫蘆……

待他進入神海當中，面板已經變化「易筋經（100％）：登峰造極」！

“是否需要破限？”

與此同時，神海當中閃過一條信息。

破限？

這是什么意思？

林舟愣了愣，隨后默默在心中念叨了一個“是”……

隨后，只見神海中弦音響起，原本的《易筋經》，竟是直接轉化為一道符文，豎著懸浮空中。

這道符文泛著金光，隨著弦音結束，直接刻在神海當中。

「冰魄養生真符：受傷加快療愈速度，減輕所受傷害」……

“這種情形，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法種’？”

林舟震驚不已。

他全然沒有意料到，還能這么玩。當功法修煉到了極致，便能凝結法種，化為符文刻在神海里邊，好比游戲里“天賦”的這類東西，不必主動施放，只需要動動念頭，便能啟用。

看來這一年沒有白費功夫。

誰能想到，普通的養生功，還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還有，什么類型的功法都會衍化成為什么類型的法種嗎？

“這都是我林舟刻苦修煉的結果，與別人無關！”

他攥緊了拳頭。

習武這事兒，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傻子大喊我知道。

……

日子慢慢過去。

林舟除了每日不斷增進自己實力，也在緩緩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反正這種災年亂世，不知多少百姓為了能喘口氣，螻蟻般茍活在黑暗當中，肚子餓了往床上一躺，又是一天。

寄蜉蝣于天地，秒滄海之一栗。

他也不過是蕓蕓眾生普通一員，一個默默為自己未來打拼的打工仔。

只是。

相對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人家要好一些。

自從那天上山狩獵，林舟也摸清了打獵的一些門路。

偶爾閑得有空，便去山里打打野，時而能換來十兩二十兩的銀子。

這日。

楊嬋揉揉膝蓋，嘟起了嘴：“你訂的這個短裙黑絲，我穿不慣。”

“要不然還是給四娘穿算了。”

“她不適合。”林舟笑了笑。

趙虞深淺他尚且不知，若是將楊嬋衣衫拿過去給人家穿，只怕得撐得裂開來了。

“你咋知道人家不適合，四娘穿過給你看啊？”

林舟白了一眼過去：“瞎說什么吶！”

“我不管。”

“哎喲！”楊嬋玉足一踢，不慎撞到桌腳，踢疼了林舟的食品。

“當心點嘛。”

林舟吃完早飯，準備去武館當值。

楊嬋也在收拾東西，此時經過他的傾囊相授，她肚里頭的墨水已經遠超縣里的大部分婦女。

能讀書，會寫字，藥材名之外的東西都能寫出來。

這些日子，隨著自身修為增長，兩人都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楊嬋性子也從之前那個有些忸怩的姐姐，變得跳脫了些。

而且因為識字了，能讀很多醫書，她的醫術也愈發精湛。

現在她腰不疼了，腿也不酸了。

做的夢也不是吃東西了。

這是好事。

也說明她眼里有光了。

不過楊嬋也知道，自己能過上如今這種日子。

跟林舟努力脫不開干系。

便也是在心里默默珍惜，以后當個賢妻良母回報人家……

“你怎么臉紅了？”林舟穿著鞋子，問道。

楊嬋一擰頭，留下淡淡一句：“要你管。”

咚，咚咚。

正當兩人要出門時，外邊響起了敲門聲。

楊嬋心頭一緊，看向林舟。

現在她已經將林舟當作家主，大多自己拿捏不了的事情都會隨林舟意愿。

自己一介小女人，不給男人拖后腿便是慶幸。

“誰？”他問道。

“我，林老弟，上次咱們見過的！”

打開大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身穿褐布麻衣，頭戴寬沿草帽的高壯漢子。

他露出滿口黃牙：“喲，林老弟。”

“陸叔？”林舟認出此人，這人是縣里獵戶，專門打些野豬之類的獵物，兩人沒什么太大的交情，無非就是在山里碰過面，聊過幾句而已。

他悄悄瞅了眼后門，為了以防萬一讓楊嬋先去武館了。

“那件事想好了嗎，以后要不要跟我上山？”陸大壯笑嘻嘻。

“這家伙……”林舟心里喃道。

自從上次見到自己徒手制服一條雪狼的實力，陸大壯就纏上了他，想讓他加入縣里的“彎刀會”，這是個獵戶組織，獨自上山打獵太過兇險，況且這年頭經濟又不景氣，大伙都喜歡互相組隊上山打獵，一是安全，二是也有照應。

但是林舟并不太愿意，成為彎刀會的獵戶。

不僅要繳納一定費用，每次打獵得到的東西還得上交三成。

他自認有這個實力獨自上山。

自然不樂意被人掌控。

更何況，在這種地方里邊也不夠安全。

若是有誰想給你使絆子，死到臨頭都不知道是誰干的。

“陸叔，這事我考慮過了，我在武館干活，平時很少上山的。”林舟謝絕他的請求。

陸大壯聞言，面色變了變，但隨后又露出黃牙：“你這真是空有一身武力，卻不懂怎么用啊，以后跟著叔干，又不用你費什么力氣。”

他心里猜測，林舟年輕力壯，是個會幾招三腳貓功夫的青年。

若是能將他拉入自己麾下。

往后上山不論是干什么，自己好歹都有個性命保障。

說不定……

遇到什么兇獸，還能讓人當自己擋箭牌。

林舟當然了然他的小九九，給自己畫餅，說什么有肉吃，有酒喝。其實自己真要入了這個坑，以后就很難出來了。況且，萬萬不要相信有好處會降臨到一個普通人的身上。

“好處”這種事情。

永遠是被壟斷的。

“我知道陸叔你對我好，不如跟我去武館坐坐？”林舟熱情邀請，心想這樣你總不會繼續糾纏我了吧？

武館這地方，可不是隨便去的。

但凡懂得察言觀色的，都不會把這種客套當作實在話。

“好啊。”陸大壯抬頭看了眼天色，點了點頭：“我看也到吃早飯的時間了，就去坐坐吧，不知道你們武館有什么好魚好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