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府衛押著杜威走了進來,然后便拱手一拜,轉身離去。
“堂下人犯,報上名來。”
李璿正襟危坐,看著下方腫成豬鼻子的杜威道。
“杜威,家住萬年縣,升平坊。”
杜威被打怕了,絲毫沒有昨日囂張的氣焰,老老實實道。
“跪下答話。”
李璿對于這種霸人妻女的渣渣沒有半點好感,雖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底線還是要有!
“齊王殿下,且慢……”
就在杜威剛想跪下時,一名穿著儒袍,頭戴軟角幞頭的青年男人走了進來。
杜威見到來人,頓時大喜,緊張不安的心,也不由松了一口氣。
一眾官吏也是個個臉色難看,顯然都認識此人。
“汝乃何人?”
“竟敢擅闖府堂?”
李璿也從一眾官吏臉上看出了點門道,但并不認識此人,只能沉聲問道。
“明法掾魏萬,拜見齊王殿下。”
青年彬彬有禮,不卑不亢道。
“魏萬?”
李璿搜索了一下記憶,并沒有印象。
這明法掾倒是知道,類似于后世的律師。
始置于三國兩晉時期的官吏,傳至大唐,因貿易暴增,民生富庶。
各種案件也是越來越多,逐漸衍變出了明法掾這一職業。
“殿下,這魏萬雖然年紀輕輕,但早就名動四方,素有大唐第一明法生的美譽。”
“凡帝國法吏,聞其名,無不惡之……”
作為稱職秘書的劉晏,立刻附耳給李璿科普道。
“能不能,將他趕出去?”
李璿聽到大唐第一這四個字,就感覺有些頭皮發麻。
能在人杰地靈,英雄輩出的大唐有這樣的美譽。
能是什么浪得虛名之輩嗎?
“殿下,明法掾受開元律認可。”
“想要成為明法掾,首先需要熟讀大唐所有律令,再經過官府嚴格考察才能勝任。”
“明法掾雖已不是官吏,但卻是唐律認證的職業。”
“若無充分理由,任何帝國官吏,都不可隨意驅逐。”
“輕則削爵罷官,重則流放問斬。”
劉晏擦了擦額頭的汗,真不知道殿下的思維,怎么就如此別具一格。
行吧!
這大唐,果然是萬惡封建社會之燈塔明珠。
“犯人杜威,還不跪下?”
李璿不再理會魏萬,直接看向杜威喝道。
杜威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剛想跪下,就被魏萬拉住。
“殿下,杜二郎只是疑犯,并非人犯。”
“依大唐律,第二百七十六條,疑犯非罪,毋濫其刑的律例。”
“杜家二郎,無需下跪回話。”
魏萬扶起杜威之后,當即抗訴道。
李璿看向了身旁的劉晏,詢問道:“是這樣嗎?”
唐律這么多,鬼才會記這么多。
“殿下,我也不習刑律,所以也不精此道……”
劉晏有些尷尬,羞愧的低著頭道。
“司法參軍何在?”
李璿目視下方,直接喊道。
“下官在。”
這時,一名中年大臣站了起來,對著李璿道。
“本王審案,你既掌議法斷刑之職,便負責駁斥他。”
李璿毫不猶豫的將鍋甩了出去,毫無心理負擔。
這叫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既然拿朝廷的俸祿,怎么能不辦差呢?
“遵令。”
司法參軍雖然心中慌的要死,但只能硬著頭皮道。
李璿才懶得管他心中如何想,開始繼續審案。
而每當李璿想要用刑,或威逼誘導,便立刻會遭到魏萬的抗訴。
但凡這種關頭,李璿便會將目光看向司法參軍。
雖然心中非常沒底氣,但司法參軍也只能硬著頭皮引據律文駁斥魏萬。
兩人唇槍齒戰,你來我往,真是好生無聊,看的李璿昏昏欲睡。
只是很快,司法參軍便明顯陷入下風,被魏萬懟的啞口無言,臉色蒼白。
眼見司法參軍學藝不精,李璿只能用威脅的眼神,掃視全場。
一眾官吏,為了不被上官記恨穿小鞋,只能全部下場,一展生平所學,與魏萬開啟了新一輪激戰。
讓李璿大跌眼界的是,魏萬一人,舌戰群吏,非但不落下風,反而越戰越勇,將堂堂京兆府百余官吏,懟的集體噤聲。
好家伙,看著吐沫橫飛,隨口引據律令條文的魏萬,李璿愿稱其為大唐第一噴子!
人才啊!
本來還十分郁悶的李璿,轉念一想,兩眼放光的打量著魏萬。
“承讓,承讓,多謝諸君謙讓了。”
魏萬見一眾京兆官吏全部敗下陣來,心中也是豪情萬丈油然而生,笑吟吟的自謙道。
只是他這副姿態,在眾人眼中,并不是謙遜有禮,而是挑釁嘲笑。
難怪是大唐所有官吏一生大敵,果然面目可憎,可恨至極。
李璿也算是看明白了,這家伙真是實至名歸的第一明法生。
有他在這里,只怕自己別想安生審案了。
于是只能曲線救國,盯著魏萬道:“來人啊!魏萬中風了,還不快帶下去,送到本王府上,讓本王府中,大唐第一藥師,給他好好治一治病。”
這……
太卑鄙了啊!
不過怎么好興奮呢?
呵忒!
活該!
齊王真乃神人也,此法甚妙!
大堂之上,一眾官吏先是愣了愣,隨之有些目瞪口呆。
不過轉念一想,紛紛稱贊殿下英明。
“殿下……”
“吾沒病,您這是違法行為!”
見幾名齊王府的親衛走了進來,魏萬也傻了,當即大吼道。
“本王違法了嗎?”
李璿看著被架走的魏萬,看著堂下眾人道。
“殿下愛民,天地可鑒。”
“殿下體恤蒼生疾苦,此人定是中風了。”
“殿下不忍魏明法飽受疾病摧殘,此等憂天下之憂的苦心,簡直令人痛斷肝腸。”
京兆府官吏,紛紛表態。
開玩笑,誰吃飽撐的去指責齊王殿下?
先不說你魏萬,得罪了齊王,能不能從活著從齊王府走出來,尚且兩說。
就算你活著走出齊王府,又干我等屁事?
有種你去告御狀吧!
等魏萬被拖走之后,李璿感覺好像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憋了半天的火氣,頓感神精氣爽啊!
“人犯杜威,還不跪下?”
“莫非要等本王,用大刑?”
李璿將目光再次投向已經嚇傻了的杜威,惡狠狠道。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我認罪,我什么都認了,別打我!”
“無論是罰錢還是坐牢,亦或流放,我都認了。”
“只求殿下,不要殺我……”
杜威平日里作威作福,可他真的怕被毒打,一點皮肉之苦都不想遭受。
錢,杜家有的是。
別說一百斤銅,就算罰一千斤,一萬斤,自己家都出得起。
自己是官宦子弟,祖上有余蔭,依唐律從輕處罰。
不過是一個卑賤黔首,按理說頂多罰點錢,做個一年半載的牢即可。
但,這齊王殿下擺明就不是個奉公守法的好人啊!
誰他媽的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