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你來驛館，能有什么接頭人呢？”石林道：“沒想到……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李瑗公主！”

“我不是什么公主！”

“好好！”石林道：“行，寄完信了吧？趕緊出城吧?！?

“出城做什么？你不是嚷嚷著要睡在城內的嗎？”

“還睡在城內？”石林愣聲道。

誠然，

他本來是很期待今天城內的夜晚……

畢竟，石林篤定對方不敢放任他獨處一間，兩人必是形影不離的同住一間！

但是現在……“我的傻姑娘，你以為我們兩個還不夠明顯嗎？”

石林道：“一男一女？你這下又給明朝那邊寄了封信，腦門就差寫上叫什么名了！趕緊吧，出城，我可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在這！”

“不行！”李瑗堅持著，“此地靠近明朝邊境，來往商販多，信箋也多……怎會有人注意到，必須留在這里等回信！”

“你還要等回信？”

石林看著對方滿臉恬靜的天真，一時間有些懵……他有點拿不準對方是真傻，還是假傻！

要說真傻吧……她卻敢只身一人來到建州冒充朝鮮公主，最后還把自己捉到了！

“這樣……”石林鎮定道：“你好好和我說道說道……你幕后的那個長官，是不是和你有什么過節，怎么會安排你來？”

“什么長官？”

“你寫信給誰的？”

“你只是一個質子，我豈能告訴你！”

還質子呢……

石林很無語，他自信就是把對方賣了，這李瑗都得代為數錢！

抬頭再看看后者……也就是武力值強了點，長得挺好看、身材挺不錯、兩條腿挺長、聲音挺好聽、身上挺好聞……除此之外，還真是沒有一點優點！

“老婆，咱真的不能在這等，這哪是等回信，這是等死??！”石林耐心解釋，“只有一個結果等著我們……那就是我必死無疑，你必會被認定為兇手！”

“那怎么辦？我要等李大人……不行，住在這不能走！”

“李大人？不去找吳三桂了？”

“吳三桂此人蛇鼠兩端，我不信任他！”

……

形勢不如人……石林終究是如愿以償，在這個冬天夜里和李瑗同房了。

狹小逼仄的房間內，兩人面面相覷。

石林道：“所以，你的計劃就是住在這里等…那個什么李大人回信？”

沒有回應，李瑗抬手摘下兜帽，走到窗臺前，黑色長發瞬間掙脫束縛，如銀河般直落而下……

滲透窗沿的寒風，很快便讓石林嗅到了……他熟悉又獨特的皂角香味，“咳！說好的，我是質子啊，你一定要保證我的安全。”

問言，李瑗轉過身，回望坐在方凳上的石林。

月光如水灑下，映在窗戶上，將整面窗紙映成一塊方方正正的光鏡。

光影朦朧里，兩人四目相對，石林突兀地有些恍惚……

回想初見之時，他就是這般坐在豪格府門的門檻上，而對方也是恰如這般站在光里……

“石林。”

“嗯？”

“大明朝……是真要亡了，對嗎？”

“你都已經開口，問題即是答案?！?

“呵呵~”

半響無言。

油火燈花在耳畔啪啪兀自作響，孤獨地散發著霧蒙蒙的黃色燭光……

昏暗里。

石林看不清后者臉上的表情，但通過這聲嗤笑，也想象那份落寞。

“我，我聽你說的，你好像……不應該過得很好吧？”石林斟酌著說道。

“呵~因為吃過死人嗎？”李瑗曬聲反問。

石林沒有答話。

“你說的沒錯，確實過得不好……爹媽尚在時候，我記得日子還算可以吧……

后來，他們走了，就剩我一個人呢……

餓了，我便去撿麩皮，去挖野菜……可是我太小，爭著挖野菜的人太多……

我爭不過他們啊。

他們還拿著樹枝抽我，用腳踹我，把我的頭按在泥里，搶我的野菜……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我很害怕……我跑了，跑了好久才停下……

在我感覺要餓死的時候，我想起了娘曾經扒樹皮，說是可以留到災年吃。

我便找了好多樹皮，也吃了好多，可是……樹皮太苦，又干又硬，咬不動，也根本咽不下去。

我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著，餓急了的時候，才啃上一口，可這東西根本不頂用啊。

后來，有一次偷東西的時候，我發現……原來別人家的樹皮是要曬干，然后磨成面，用水活著吃?！?

李瑗坐在窗臺前，冷風賣力地擠過窗沿，發出嗚嗚聲響……

石林靜靜地聽著，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打斷……

“你猜怎么著？樹皮磨成的面，還真好吃。我吃了好多好多，直到撐得吃不下。

呵呵……

誰曾想啊……

這玩意拉不出來，本以為是太干了，喝點水就好……可是水喝的越多，肚子就越疼。

沒辦法，太疼了……

我開始用手扣……扣得滿地黃一灘，紅一灘，扣得滿手都是血，都是污穢……

呵呵，那時候是的真不想死吧？

現在想想……活命的念頭真強，可活下來，又能怎樣呢？”

“你知道八面觀音嗎？”

李瑗好像突然從自我的回憶中緩過神，抬頭對著石林問。

“八面觀音？觀音土嗎？”

“呵呵…貝勒爺，還知道觀音土？”

“聽說過?！?

“那玩意不好吃，吃多了肚子漲，會死人的，還不如樹皮?！?

石林沒有答話，靜靜地看著對方。

后者從懷中摸出一個包子，石林知道這個……豬肉餡的。

白天時他還嘲笑對方，放著那么多熱菜不吃，就要兩個包子。

身在黑暗里，李瑗張開嘴輕輕咬了一口，道：“這包子，或許貝勒爺看不上……也是，涼了的話很難吃，也很硬……但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記得那次，我餓了很久很久了，來了個女人，女人很漂亮，身上很好聞……

如果不是她遞給我一個包子，想來當時…我肯定會抱著她啃上兩口吧，呵呵，她實在太香了?！?

“那是我第一次吃包子。很難想象你知道嗎？”

說著李瑗將兩腿翹起來，懸在窗臺上，來來回回晃蕩……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帶餡的饅頭……”

“吃完，手上竟然還有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