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的門簾上,露出一只泛黃的手。
方奕的視線落在那只手上,掛著簾布的手指略微彎曲,仿佛深埋于泥土中的老舊樹根。
簾布掀開的剎那,一個矮小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男子約莫一米六,圓臉,短發。顱頂頭發稀疏,在吊燈的照耀下,反射著晦暗的光。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方奕,本就小的眼睛,在那對招風耳的映襯下,顯得愈發狹小了。
“店小二么?”方奕心頭喃喃自語,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對方的裝束。
“要不要用餐?”
男子臉上帶著笑容,眼睛瞇得更小了。
“嗯。”
方奕點點頭,剛想問問菜單在何處。
還沒開口,卻聽男子說道:
“今日提供兩種餐食,一是青椒肉絲面,二是鮮肉小餛飩。”
說到這里,男子微微一頓,掃了眼方奕,“選哪樣?”
“就這兩個?”
方奕挑了挑眉,心中詫異,“不是說這私房菜的品質比精英學生的套餐還好?而且,還是武館特制,有價無市?”
回憶著當日辦事處的劉老師介紹的私房菜,方奕疑惑更甚,“怎么就是極為普通的面條和餛飩?”
帶著幾分狐疑,他打量著男子,沉吟片刻:
“來一份青椒肉絲面吧。”
“好嘞。”
矮小男子微微一笑,轉身朝后廚走去。
坐在長凳上,方奕隨意地打量著房內的裝飾。
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是不是要來一句‘我不吃牛肉’?說起來,這‘青椒肉絲’的肉應該是豬肉吧?”
“嗯?”
思緒肆意地放飛之際,忽然一股濃郁的香味飄入鼻中。
他下意識地嗅了嗅。
一股肉香瞬間涌入肺腑,帶著幾分熱烈,引誘得他閉上眼睛。
“這么香?”
方奕咽了咽唾沫,肚子咕嚕咕嚕地抗議起來。
按照平日里的吃飯時間,眼下不該感到饑餓。
但在這濃郁的肉香下,竟似勾連著無數條饞蟲,他不停地咽著唾沫,舔著嘴唇。
滋啦!
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方奕甚至能想象得出青椒落入熱油的場面。
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口氣,辣椒的清香在肺腑間回蕩,雖然有辣意,但這辣卻恰到好處。
他挪了挪屁股,死死地盯著深藍色的門簾。
門簾一動不動。
耳畔只有清脆的鍋鏟撞擊聲,香味也隨之不斷變化。渾厚的肉香融入青椒的鮮香,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美妙享受。
方奕拿起手機,臉上難以自抑地流露出一絲急躁:
“都十幾分鐘了,怎么還沒做好?”
青椒肉絲面,無非是白水煮面,再青椒炒肉,兩者拌一拌,并不需要多少時間的……他一邊琢磨著,又下意識地拿起剛放下的手機,再次看了看時間。
“要近二十分鐘了,居然還沒做好……”
方奕想要看會兒短視頻打發時間,但剛打開app,又不耐煩地關上了。
眼睛不自禁地瞟著門簾。
他發誓這是他聞到過最香的一道菜……
深吸一口氣,方奕站起來,準備出去透透氣。再在房間里待下去,肚子里恐怕真的要大鬧天宮了……
剛離開凳子,往門口跨了一步,生抽入鍋的香氣越過門簾,飄入鼻中。
他的腳步又倏地轉回來,連著幾步奔到深藍色門簾前。左手懸在門簾前,心中的渴望驅使著他沖入其中。
“呼……”
方奕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咬牙轉身,又坐在凳子上。
耐心地等待了許久,門外的夜色愈發濃重。
聽著叮叮當當的鍋鏟聲,方奕再次打開手機:
“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
“我就不信了,什么菜能做這么久?!”
他暗暗咬牙,心里發起狠來。再好吃的菜,他現在也不愿吃了!
但很快,腹中的饑餓感如潮水一般淹沒了他的思緒,那青椒肉絲與面湯的香味,瘋狂撩撥著他的胃臟,方奕感覺自己的口水都快要溢出來了。
方奕繼續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這菜做了有一個多小時了吧?”
方奕的臉色變幻著,眼中的渴望之色漸濃。
“不行!我要吃!”
“我要立馬吃到這碗青椒肉絲面!”
“就算用盡一切手段!”
“餓!我實在太餓了!!”
他狀若癲狂地念叨著,臉龐的肌肉狂亂地抽搐著,眼睛里閃爍著狂熱的光。
他長身而起,手指仿佛抓握著什么,骨節發白,青筋畢露。
肚腹里傳來無邊的饑餓感,猶如催命的符咒,迫使他抬起腳步,朝著那深藍色的門簾沖去!
“不對!”
剛沖出幾步,猶如一盆冷水潑到頭上,方奕霎時清醒過來。
當即屏息凝神,身形一動,擺出了‘心猿樁’!
入定的剎那,方奕的眉頭緊鎖,他竟清晰地看到,‘斜月三星洞’里的心猿,竟神情癲狂地上躥下跳!
它狠狠地扯下一撮猴毛,又撲到石壁上,狂亂地撞著腦袋。瘦小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拍擊著石壁,眼中的瘋癲之色越來越濃!
“不對,心猿這是要……畸變暴走?!”
方奕臉色嚴峻,下意識地回想起辦事處的劉老師,他現在終于明白談及這私房菜時,對方會流露出那種忌憚之色了。
“顯然,這精英私房菜不僅僅是來吃飯的!”方奕眼中閃過一抹明悟,說是吃飯,實則是一種鍛煉、考驗!
想通了此節,他反倒不慌了。
當即閉上眼,意念沉浸在‘斜月三星洞’,身體自然而然地練起‘心猿樁’。
一股清涼的微風拂過島嶼,暴躁難耐的心猿被風一激,臉上的癲狂之色消退少許。砸石壁的動作頓了頓,扭頭望向天際。
“既然如此,‘招神術’也運轉起來吧!”
方奕想到那‘五臟畸詭之神’的影子,運轉起招神之術,與自己的五臟畸詭溝通。
好在五臟畸詭先前就已吃飽,倒是不像心猿那般容易被影響太多,方奕很快將其安撫并招出。
怦怦,怦怦!
神秘而和諧的五臟共鳴之聲涌入心頭,聽到聲音的剎那,心猿的眼神清明了幾分。
五具無比龐大的身軀纏繞在一起,青色的鱗片、火紅色的羽毛……猶如從天而降的神靈,在島嶼上空的云層里翻滾不休。
漫天的云霧翻騰著,朝著‘五臟畸詭之神’聚攏而來。
令方奕驚異的是,云層的后面,不是湛藍蒼穹,而是深邃而黑暗的星空。
璀璨的星辰匯成一條天幕,橫跨天際。碩大的龍首、雀首、鹿首……‘五臟畸詭之神’的頭顱,宛若天穹上的星座,不斷地被點亮,不斷地黯淡,循環往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