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方奕驀地反應過來，心中提起十二分戒備。

“什么情況？莫非進入了幻景？”

他眼神一凝，身體本能地勃發出一股精純的‘意’！

吼！

一頭斑斕猛虎虛像從體內躍出，仰頭咆哮，震耳欲聾！

“不對勁！”

四周沒有任何變化，那一張張詭異的臉龐，眼睛里泛著莫名的光。像是在看一個獵物，又像看著一只玩具……

他們死死地盯著方奕，眼神愈發貪婪，炙熱，似乎渴望著抓住他，撕扯他，吃掉他……

“什么東西！”

方奕渾身發涼，突然感覺臉上黏糊糊的，無比潮濕。仿佛有某種黏稠之物順著脖頸往上攀爬，觸感類似狗的舌頭。

“是臉譜……”

“它爬到了我臉上……”

粘濕的油彩出現在視野輪廓的邊緣，彌散蠕動，勾勒陰影，顯得不可名狀。

方奕竭力催動伏虎之‘意’。

吼，猛虎虛像憤怒地咆哮著，卻毫無作用！

他的臉在發生詭異的扭曲，一如那些神情詭異的觀眾般。

戲臺上。

“生死情，離別恨~”

“撕心裂肺向誰告~”

一襲白衫的祝英臺，依舊唱著。

她的神情愈發詭異，仿佛一頭貪婪地野狼，盯著誘人的獵物。

那嘶啞的音調，時而高昂，時而低沉，變奏之快，令人極其不適。

但偏偏，這詭異的音律，宛如實質的毒蛇一般，正竭力鉆進方奕的耳朵！

“不對，我的‘意’……好像在被吞食！”

“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猛虎虛像驀然扭曲起來，出現斑駁的撕裂痕跡，隱隱可見好像有一條蛇纏繞在了虎軀之上。

一瞬間，冷汗濕透了方奕脊背！

他的面孔逐漸被蠕動的臉譜徹底覆蓋。

突然。

一個溫潤儒雅的聲音，和緩地傳入耳畔。

這聲音虛無縹緲。

斷斷續續。

述說著不知名的語言。

但方奕居然能聽懂這語言中所蘊含的意思——

“觀神，觀心，觀無想之物……”

一瞬間，扭曲怪異的音律竟然退縮了，仿佛遇到了天敵。但僅僅是一瞬，又悍然發動進攻，‘意’的被吞食速度更快了！

“觀想？”

方奕思索著，心念飛速地運轉，體悟這話中涵義。

“觀天地之韻致，觀蜉蝣之微芒……”

清泉般的聲音繼續傳來，沖淡了耳畔的雜亂音律，后者似乎感受到威脅，這次竟沒有后退，狂亂地往前涌著。

舞臺上，祝英臺聲調愈發凄切怪異，神情愈發扭曲，那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神，恨不得一口將方奕吞下去！

“呼……”

突然之間，方奕心有所悟，他催動起了觀者的職階技能——‘人間看客’。

說是看客，他卻并沒有看舞臺上猙獰的祝英臺，也沒有看周遭的詭異觀眾，而是閉上了眼睛，細細聆聽著那聲音中蘊含的韻律。

眼看人世。

耳觀浮生。

以聽為視，也算得上是一位“看客”。

“觀游離之罅隙，觀寰宇之浩然……”

儒雅溫和的聲音不斷洗滌著耳畔，不知不覺間，方奕自其中感知到了一種獨特的韻致。

或者說……是‘神韻’。

這‘神韻’填充進他的思緒中，讓他的神思之中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清流，不停地運轉，不停地滌蕩。

方奕臉上現出一抹舒暢神情，仿佛沐浴在雨后微風里。

迷人的花香、泥土香，山林間的鳥雀聲，草叢間的昆蟲窸窣聲……它們繪成了一股生命的樂曲，抗衡著怪異而雜亂的音律。

很快，生命之音愈發高亢，越發清越，仿佛化作一道破開混沌的光，滌蕩著世間污濁。

方奕睜開眼，一抹精光閃過。

詭異的臉譜在扭曲、虛化，消融……

舞臺上，祝英臺的動作定格了，猙獰之色消退了。

“結束了嗎？”

方奕喃喃自語，心中仍保留著濃濃的警惕。

“這次絕非尋常幻象。”

他環顧四周，發現一起如初，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如果僅僅是幻象，為何會比幻景還要兇險？不僅伏虎之‘意’無法驅散，甚至，還能吞食我的‘意’？”

方奕眉頭緊皺，冷冷地盯著臺上的祝英臺。

祝英臺仍沉浸在失去梁山伯的痛苦中，神情悲慟，難以自拔。

臺下觀眾們，有感于這悲戚一幕，或拿出紙巾，或揉著眼眶。即使戲曲聽過看過很多遍了，但入神的表演，仍使人心酸流淚。

“難道是高等級的幻景？”

方奕收回目光，他沒有發現異常。

“嗯？”

這時，屬性面板上忽地微光亮起，浮現提示。

方奕看過去，眸光微凝。

“多了個技能？”

方奕驚訝地看著‘觀者’職階面板，上面竟然多了一個通用技能——‘觀神術’。

【職階：觀者Lv4（23/400）】

【破限加成：每突破5級獲10%智力加成】

【職階技能：人間看客Lv1——洞察細節，勘破迷障】

【通用技能：觀神術Lv1（0/100）】

“這觀神術……”

方奕打量著新出現的通用技能，眉頭微蹙，“顯然來自方才那段神秘玄奧的話語。但那段話，究竟是誰說的？”

他低著頭，看著腳下的地面，一時間陷入沉思。

“首先，說這段話幫助我的人，一定在劇院之內。”

確定了大致的范圍，方奕抬起頭，看向左手邊的那群白發蒼蒼的老人。

左前方坐著七八個老人，有男有女。他們全神貫注地看著戲，神情動容，絲毫沒有察覺之前的怪異情況。

“方才陷入那詭異一幕時，我首先看向的是右邊觀眾。能夠斷定的是，這些觀眾的臉上，都被畫了臉譜。”

“然后是正前方，前面兩排的觀眾也被畫了臉譜……”

方奕心中自語，忽然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左手邊。

左手邊的座位上空蕩蕩的。

“那個儒雅滄桑的青年，怎么不見了……

“莫非是他？

“對了，在方才的詭異幻象中，我似乎并沒有見到他！”

舞臺上的燈光早已暗下去。演員們回到后臺卸妝，陷入悲傷情緒里的老人們，有的扶著座椅，有的相互扶持著，一步一步，蹣跚著朝外走去。

“可惜，這場戲結束了。不然的話，倒是可以詢問詢問。”

方奕再次看了眼舞臺，灰暗的舞臺上空空如也。

“下次再說吧。”

他嘆了口氣，徑直走出劇院。

在金宵劇院的霓虹燈下駐足片刻，抬頭看著光彩照人的燈光，心中感慨萬分。

轟隆！

沉悶的雷聲，震動天際。

暴雨傾盆，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

“下雨了。”

淋著雨，方奕的心情莫名舒暢許多。

再次看了眼劇院，轉身朝武館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