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西主教站在“圣法羅”四臂纏繞鐵鏈,獨眼緊閉的巨大雕像前,無聲頌念著什么。
突然,背后的門被粗暴的推開,被無形的規則力量軌跡勾動化成齏粉,外界的風沙凝聚成狂風巨浪奔襲而來。
卻在塔西主教的身后一米范圍,輕柔的消散掉,無法撼動分毫。
蕾雅·伊芙乘著風沙飛入,就仿佛是在狂風中有無數無形的生命體在托著她的身體,令她那妖嬈的身段被包裹于其中,彰顯著威嚴的味道。
她盤踞高空,居高臨下,打量著塔西主教的背影:“我不會行濫殺無辜之事,不會因一時憤怒遷怒于所有人。
“但,請你告訴我,存放‘黑眼珠’的倉庫在哪里,所有因其成癮性被你們所掌控的教眾在哪里,我要帶他們離開。
“你,攔不住我。”
“‘圣法羅’在上,孩子,曾經迷途的小羔羊,看來你心中已有明確的心聲,告訴你前路究竟在哪里了,對嗎?”
塔西主教溫和的聲音,帶著些許神棍意味的,輕飄飄的傳來。
蕾雅不由自主的微皺起眉頭,她凝視著塔西主教,凝視著對方緩緩轉過頭來,面含微笑,親切頷首的模樣,她沉默了。
因為對方右眼之上戴著的那枚水晶制成的單片眼鏡,是那么的熟悉。
短暫的沉默之后,蕾雅以手撫額,從半空飄然落地:“可惡,我為什么總是慢了一步,你們是一伙的?難怪艾爾的哥哥會說,我在這里會遇到……原來你們真的到處都在!”
塔西主教微笑和煦:“孩子,神圣的光輝會指引你,走向主的懷抱!”
蕾雅無聲的吸了口氣,“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想做什么,也不想破壞你們的計劃,但是我……”
“孩子,主早已洞悉了你的過去與未來,并向我下達了神諭,不論你想做什么,‘它’會為你指明前路的方向。”
塔西主教溫和的聲音伴隨著緩緩飄來的一把金色左輪,投向蕾雅女士。
蕾雅女士將其接在手上,低頭看了一眼:“這是……南德爾的信物?能聯絡上他背后所隱藏著的那個組織?”
塔西主教微笑沒有回答,而是再度回過身去,望向圣法羅的雕像。
蕾雅女士仔細查看左輪的樣式,眸子里出現了片刻的恍惚與迷茫,微微抿起嘴唇說道:“能不能告訴我,這渾濁的水面之下還藏著什么?”
“這還需要你去分辨。孩子,既然你一貫擅長聆聽心的聲音,為何不一直聆聽下去呢,是什么動搖了你心中的那份堅持呢?
“難道說,沒有了‘秩序教派’,你心中所遵循的那份‘神之律法’,那份你所認知的秩序,就不復存在了嗎?”
蕾雅女士緩緩閉上眼,再度睜開時,那雙經常隱藏在帽檐下的漆黑墨瞳再度恢復了清明,她緩緩點頭,十分真誠的說道:“謝謝您,主教先生。”
“孩子,這是你的選擇,我沒有幫你什么。”塔西主教聲音依舊溫和,親和力十足。
她回過身去,走向被她掀翻的教堂大門,忽地停住腳步,回過頭來:“主教先生,您真的是‘圣法羅’的信徒嗎?”
塔西主教背對著她的嘴角緩緩勾勒起一個微笑:“孩子,我可以是這片大地上任何神明的信徒,也可以都不是。”
……
蕾雅走后,塔西主教仍舊在安靜的站立著,似乎仍在等待著什么。
不知過去多久,窗外的風沙與天邊席卷的陰云,由遠及近,帶著荒蕪的呼聲,帶著狂暴的烈焰。
咔嚓——
咔嚓嚓——
塔西主教面前的圣法羅雕像上,忽然被密密麻麻的裂紋所籠罩,在無聲中碎裂、崩解,成為一攤碎石,堆在地上。
塔西主教回過頭來,只見教堂空洞的大門外,兩道周身都被深黑色兜帽長袍所籠罩的身影,飛入教堂中,他們的臉上聚攏著濃郁的霧氣,無法分辨出他們的臉。
密集而恐怖的規則力量攪動間,試圖將塔西主教直接鎮壓。
但二人同時感覺到周身一冷,一種詭異莫測的感覺,縈繞在心頭,面前的塔西主教似乎在短短瞬間分出了千千萬萬的身影,漂浮在四面八方。
重重壓在他們的心頭,壓得很沉,甚至有些喘不過氣。
這是何等恐怖的威壓?怎么會出現在偏遠的黑身草原新興的小教派中?指揮長說的果然沒錯,這個教派真的不簡單,真的有問題!
“‘圣法羅’在哪里?‘秩序’到底還藏了什么秘密!”
“與他說這些做什么!一些糊弄人的鬼把戲而已……”
面對質問,塔西主教推了推右眼上的單片眼鏡,微笑輕語:“這就是上行下效的結果嗎?戈隆帶出來的人真是越來越沒有禮貌了。”
二人齊齊一愣,原本在調動的規則力量完全崩盤,他們隱藏在迷霧下的臉不敢置信的望著對面的主教,頭腦中念頭電閃,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錯,導致他們的身份這么容易就被看破了。
他們倉促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蘊含著的濃烈的不解。
戈隆指揮長在下達任務前就說的很清楚了,這是一次有著極高風險和極高保密等級的任務,完成任務前,費特南不會承認他們;任務若是失敗,他們就不再是費特南的人。
對方為何能戳穿?
“孩子們,主迷茫的頑童,主命我在此給予你們指引的方向。”
二人短暫不知作何回應,彼此間的心中都浮現了一個非常荒唐的念頭,難道對方……是自己人?
“請、請問,方向在哪里?”
“薇!你在做什么?不要輕易相信一個敵人說的話啊!”
塔西主教微笑頷首,抬手之間,一副畫面緩緩在半空中具現成形。
那是在風沙席卷之中不知道廢棄了多久的工廠區,是經歷了史無先例的巨大礦難后化作一片廢墟的礦場,是充滿荒蕪頹敗態勢的世界。
那是“無夜之地”的深處,已有十數年未曾被人提及過的無人地帶。
但是,在那不斷推進的畫面中,隱約能看到似乎有嶄新的建筑痕跡,出現在風沙的盡頭,出現在這座已被人類社會遺棄的世界之中。
畫面煙消云散,二人如有所悟,彼此對視一眼。
“謝謝閣下的指引。”
“薇!你真的要聽信對方的話么?萬一這是個陷阱呢?”
二人低聲討論。
“我們也沒有更多的線索了,不是嗎?上面給的線索太少,就這樣沒有任何方向的追查下去,和大海撈針有什么區別?”
“可是……”
“就算是陷阱,也許我們能在陷阱中發現更多的線索。”
短暫商量后,二人多看了一眼再次背對他們的塔西主教,交換眼色。
“現在,我們分開行事,我前往‘無夜之地’的深處,你在此地繼續觀察這個小教派的動向,觀察那位主教先生是否存在問題。”
“薇……”
“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被稱作“薇”的薇爾蘭妮·瓊從懷中摸出懷表,低頭看看時間,“從現在開始,我們每隔兩個小時激發一次‘規則感應’,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會將具體情況傳遞給你,你這邊有什么異樣,也要及時通知我。”
“萬事小心!”
“你也是。”
隨著其中一個黑袍人的離開,教堂內再度陷入靜寂,留下的黑袍人芬迪·瓊尋了個靠近塔西主教的座位坐下,隱藏在迷霧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位塔西主教的背影,不肯放松絲毫。
忽然。
他看到塔西主教的身體軟軟的倒在地上,他驚訝的靠近過去,將塔西主教從地上攙扶起來,卻驚訝的發現,塔西主教軀體冰涼,似乎已經死去多時。
體內的內臟與大部分骨骼不見了,軟成空余軀殼的爛泥,似乎生前遭受過極大地痛苦。
隨著他將其攙扶起來,密密麻麻的尸斑浮現在其體表與口鼻,濃郁的尸臭竄入鼻腔,這副皮囊在極端的時間內就開始腐爛成一灘爛肉!
芬迪慌忙退后幾步,頭皮發麻,眉頭緊皺。
這一幕帶來的詭異感,放在這么多年來執行任務遇到的詭異事件中,也要排在前列!
“糟了,薇!”芬迪立刻急躁起來,濃郁的擔憂心情包裹了他,他匆忙飛奔出教堂,鉆入深沉的風沙之中。
……
費特南總部,安眠古屋。
裹著松松垮垮的睡袍的薇薇安·赫蘭特,像是做了噩夢,忽在深夜驚醒,睜開眼睛起身,她左右環顧,意識到是做夢,這才長松一口氣,擦擦額頭上的冷汗。
感受到喉嚨有些干渴,她起身走向客廳,想要倒點水喝。
突然,她的腳步停頓在原地,緊接著變成了緩慢的倒退、一步又一步的退后,直到撞在了墻上。
“你、你……你還在嗎?這是怎么回事!”
薇薇安克制住雙腿發軟想要跌坐在地上的沖動,這多半個月的“婓茲班納”預備營培訓也不是白練的,她連續幾次深呼吸后就恢復了狀態,下意識喚出觸媒,握在手中。
耳邊緩緩傳來的溫和聲音,令她徹底的平靜下來。
“別吵,我看到了。”
薇薇安覺得這位“新朋友”的聲音中似乎隱藏著細微的興奮。
興奮?
在她的面前,在房間的三面墻壁上,濃郁粘稠的鮮血從墻面中涌出,滴滴答答的流淌著,數不清的編號在墻壁上以血色縱橫交錯。
那深紅色的血液順著編號的字跡緩緩滑落墻體,構成一幅極具血腥沖擊感的畫面,在如此深夜,半夢半醒的薇薇安看到這種駭人的畫面,怎么可能不被嚇到。
那仿佛在墻面上用不同的字體、用近乎瘋狂的姿態書寫了數千遍的編號是——“IV-0875”。
薇薇安的耳邊,傳來艾爾的聲音。
“這還真是意外之喜呢,薇薇安小姐,是你為我帶來了幸運。”
薇薇安頭皮發麻,只有凜冽的寒意從背后一路攀升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