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驚恐憂慮
- 秦楚漢墮
- 花生米拔罐
- 4048字
- 2023-10-20 14:57:33
同一時間,經(jīng)過半天時間的發(fā)酵,薊都失陷,大王北狩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遼東官場,以及有心人的耳中。
遼東郡望豪強(qiáng)們在確認(rèn)消息無疑后,整個遼東郡頓時一片軒然大波,豪強(qiáng)百姓各自惶恐不安,議論紛紛。
而這其中自然有人憂、有人懼、有人喜,眾人的一系列反應(yīng)自然不一而足。
當(dāng)然,不管外界黎首如何議論紛紛,他們都決定不了燕國以及遼東郡的命運(yùn)走向。
真正可以決定遼東郡態(tài)度的唯有遼東郡守、郡尉,以及田、宋、蘇、夏、鹿、衛(wèi)、郭、曹、樂、騎、秦等十一家郡望士大夫家族。
果然等到辰時許,郡廷已經(jīng)來人,相召夏元前去郡廷議事。
夏元得到通知也不敢耽擱,稍作沐浴,便立刻命人架好車馬,點上一班身強(qiáng)體壯的門客弟子攜弓佩劍,被眾人擁簇著坐車往郡廷而去。
戌時的遼東天色已經(jīng)暗淡,夏元的一眾徒步護(hù)衛(wèi),已經(jīng)持燈點火,照路前行。
替夏元御車的是一名喚作王代的髯須大漢,此人三十許歲,身體健碩,精通騎射御車,武藝非凡,乃夏元親招納的門客,在夏元身邊已有五年。
跪坐于車席的夏元,手扶佩劍,收回落在王代項背的目光,轉(zhuǎn)而掃向燈火照耀下的兩旁道路。
在護(hù)衛(wèi)火光閃爍的照影下,黑夜的遼東閭巷猶如嗜人的猛獸,令人看起來心悸不安。
燭火映在夏元臉上,看起來更顯得陰沉不定,張牙舞爪。
少頃,夏元對背對自己的王代開口吩咐道:“接下來遼東不會太平,秦軍隨時都有可能殺到衍水河岸。
你得把族中弟子及門客訓(xùn)練武裝起來,必要之時或可添為依仗。”
聽到夏元的吩咐,王代也不多問,干凈利落道:“主公放心,代必不負(fù)主公所托,秦軍若想傷害主公,先從代的身體上踏過去再說。”
對王代的回答夏元心中滿意欣慰,但嘴上卻不漏風(fēng)聲道:“也不必過于悲觀,不過是以防萬一之策罷了。”
夏元、王代二人對話間,車架已經(jīng)在眾人的護(hù)衛(wèi)下來到郡府門前。
“宗主,到了。”
聽到弟子的提醒,夏元起身整理一番衣袍,然后踩著郡廷門口的馬臺緩步走下車架。
馬臺也稱上馬石,作為來往車馬上下所用,不稱下馬石是因下馬二字不吉利,所以馬臺只稱上馬石。
下車之后夏元一邊重新整理衣袍冠帶,一邊遣人前去郡廷通報。
不多時,郡廷府的主簿已經(jīng)提著衣角,快步出來迎接夏元。
“下吏見過左司馬上大夫!”
夏元回手一禮,看著面前四十來歲的主簿問道:“郡廷可在堂中?”
“毋也。”主簿見夏元疑惑不解,不待夏元開口發(fā)問,主動替夏元解釋道:“郡廷今日得到消息,便直奔遼西而去,說是有大事去做。
詳情緣由,我等下吏也不得而知,現(xiàn)今府中唯有郡尉主持大局。”
主簿的回答令夏元眉頭輕皺,夏元負(fù)手而立,仔細(xì)思索主簿話中透露出的信息。
當(dāng)真詭異,遼東郡守在這緊要關(guān)頭不在遼東整兵備戰(zhàn),反而跑去與他并不相干的遼西。
這怎么看都是不務(wù)正業(yè)又或者是棄官而逃的現(xiàn)象。
但遼東郡守此人夏元以前接觸過,雖說不是什么經(jīng)天緯地之才,但也絕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不戰(zhàn)而逃的人。
更何況遼東郡守可是秦家的人啊,就秦家在燕國的地位,也不能讓他做出那種棄城而逃的事情來。
所以,不是逃跑那就是真有大事去做,可現(xiàn)今除了與秦軍打仗之外還有什么算得上是大事?
對了,燕王!
想到此處,夏元猛然一震!
就是燕王錯不了呢,現(xiàn)今對遼東郡守來說,除了打仗之外,就只有去迎王駕算是大事。
如此看來遼東郡守是跑去迎接燕王車架了,既然燕王要到遼東,那追擊燕王的李信所部秦軍還會遠(yuǎn)嗎?
唉!燕王要來,秦軍也要來,可自己還并沒有做好準(zhǔn)備。
這一刻歷史的窒息感,讓夏元既煩躁又無能為力,只能強(qiáng)自忍受著。
這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讓他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
遼東郡守府坐落在襄平都城閭北,這里的襄平都并非一國都城之意,而是縣級都官的意思。
燕國雖然在地方制度上與秦國同,但兩者的名稱上卻有異號之別。
秦國在地方實施的是郡縣制,郡有郡守、郡尉;縣有縣令、縣尉。
而燕國在地方實施的是郡都制,郡同樣有郡守,郡尉等官職。
但在都(縣)一級內(nèi)卻有不同的官職稱謂,都設(shè)有都令、都尉,都令與秦國的縣令相同。
襄平都身為遼東郡治所在,襄平都署衙與遼東郡署衙只有一墻之隔,兩者合一起占地不下百畝。
遼東郡府按中軸線從南向北有七座院落,其內(nèi)布局巧妙,房屋錯落有致,配上雕刻、陳設(shè)、守兵等,端是氣勢非凡。
夏元在主簿的引領(lǐng)下,度過前邊第一個院子,一直到第二個院落橫堂才停了下來。
“夏司馬!”
一聲呼喊,令夏元停下正在解履的動作,順聲望去,見出聲之人是個披貂,服冕,戴爵弁的中年男子。
來人個子中等,但卻異常肥胖,走起路來上下顛簸,笑起來更如同彌勒一樣:“怎么,夏司馬貴人多忘事,不認(rèn)識予了。”
夏元看清來人后,剎那便認(rèn)出此人,來人正是遼東郡右司徒郭仁,同時也是遼東郭氏的宗主。
“原來是郭叔父。”夏元縮了縮衣袖,躬身行揖禮道:“叔父可是折煞猶子了。
猶子縱是忘了誰也不會忘了叔父,只是剛剛天暗,一時沒看清罷了,還望叔父不要怪罪猶子不敬之儀。”
“哈哈!”郭仁大笑著上前抓起夏元的手,一邊向室內(nèi)走,一邊對夏元笑道:“我與乃父至交好友,對你視如自家子侄,又怎會怪你。
剛才玩笑之語罷了。”
被人如此親密的拉著手,令夏元心中一陣惡寒,夏元一邊安步,一邊不動聲色的將手從中抽了回來,臉上卻依舊笑意盈盈道:
“這是自然,想當(dāng)初先君去時,執(zhí)猶子之手,灼灼囑咐,讓猶子待叔父如親胤。
屢言起猶子年幼,無法擔(dān)事,恐為人輕視所欺,便言內(nèi)事不決問阿母,外事不決問郭父。
先君臨終之言,猶子一直銘記在心,一刻也不敢忘卻,前番幾經(jīng)磨難,縱有困途,亦不敢擾叔父之清凈。”
說完這段話,夏元面露悲憤之色,但內(nèi)心卻因自己這段胡編亂造的話,為已經(jīng)去世好幾年的父親道歉。
“哎呀,你這猶子,朽木不可雕也,既然你父臨終遺言,讓你有難處來找叔父幫助,為何從不來找我耶!”
郭仁那胖胖的臉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對著夏元一頓埋怨。
對郭仁的埋怨,夏元也是適當(dāng)?shù)穆冻鲂呃⒅Z氣低弱道:“怕打擾了叔父。”
“哼!”郭仁冷哼一聲表示不滿道:“迂腐!以后大可來找叔父。”
就等你這句話了!
郭仁話音剛落,夏元立刻順著桿子往上爬,但語氣卻惶恐道:“這......如此就多謝叔父了,往后但有打擾之處,還望叔父勿怪。”
“哈哈,這才對嘛,走,隨叔父一同入內(nèi)。”
“叔父先請。”
......
郡守府議事堂內(nèi),四周火盆內(nèi)的柴火燒的通紅發(fā)熱,加之環(huán)境幽閉,導(dǎo)致堂內(nèi)熱氣騰騰,悶熱宜常。
盡管堂內(nèi)暖如盛夏,卻依舊不能除去在座眾人心中因恐懼而誘發(fā)的寒冷。
遼東官吏為何心寒?實在是當(dāng)前局勢已經(jīng)敗壞到令所有人都感到凍徹心扉的地步了。
打去年開戰(zhàn)以來,燕代聯(lián)軍就沒有一場勝事,十多萬大軍于易水一敗再敗,一退再退,燕國最后的精銳也于燕南地區(qū)損失殆盡。
最后也唯剩城堅地固的薊都成為燕國軍民唯一的希望與底氣。
可現(xiàn)在這燕國臣民唯一的希望,也在秦軍猛烈的攻擊下,堅守數(shù)月后隨之淪陷。
大勢頹廢至此,豈是區(qū)區(qū)人力可挽回抵擋的!
室內(nèi)煩躁沉悶的氣氛讓坐在主筵席間的郡尉田成感到百般不適。
在撓了撓因悶熱而發(fā)癢的腹部之后,田成看著下邊不發(fā)一言的眾人,眼中不由閃過一抹陰霾。
田成仔細(xì)掃了一圈下邊跪坐著的眾人,最后在下邊三個尤為年輕的身影上略微停頓了一會,然后不留痕跡收回注視的目光。
田成重重咳嗽一聲,在眾人都舉首相望后,這才一字一頓道:“怎么,諸位就真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諸位可都是我燕國的棟梁之才啊,平日不都說要為國效力嗎,怎么今日都啞巴了?
諸位祖祖輩輩食大王俸祿,值此危難之際不該為君分憂嗎?
如今外賊入侵,致使國土淪喪,百姓疲敝,三軍涂炭,公卿喪命,君父受辱,百萬之民無立錐之地,爾等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當(dāng)為王為民奮勇諫言,如今可有何大策教我?”
回答田成依舊是一片衰暮的沉默。
對于眾人的裝聾作啞不配合,讓田成感到自己的威嚴(yán)遭受冒犯,猶如一只發(fā)怒的野獸一般,怒不可遏道:
“怎么,難道你們就無半分羞愧之心嗎?
各個冕弁朝服,可有半分名爵給予爾等忠于王事之責(zé)!
難道閉嘴不言,秦人就會放過你們嗎?
秦軍來了庶民今日可做燕民,明日亦可做秦民,可爾等了,難道爾等也可做秦國的士大夫不成?
似爾等碌碌無為之輩,除了大王念舊情奉爾等為上賓之外,外君焉可奉爾等!
“砰!”重重的拍桌子聲音響起,令眾人為之一肅。
只聽田成繼續(xù)咆哮道:“我看啊,我燕國能有今日之禍,非外賊,實乃內(nèi)賊矣!
爾等就如同毒瘡,爬在我燕國八百年的社稷身上,無良補(bǔ)、無益壯!
唯有貪得無厭,吸食社稷骨髓,筋皮血肉,毀王之根基,如毒瘤蔓延內(nèi)外,致使大燕一病不起,方有今日之禍!”
田成說到動情激憤處,拍著身前的案幾砰砰作響,好似下方的夏元等人就是與國無益的十惡不赦之徒一樣。
對田成在上方的表演怒罵,包括夏元在內(nèi)的一眾人都適時面露慚愧之色,但內(nèi)心深處卻對田成的說辭誹謗怨恨不已。
國勢淪落至此,他們能有什么辦法?
你田成罵我們是毒瘤內(nèi)賊,只會爬在國家身上吸血,于國無益。
可難道你田家就屁股干凈了,平日里也沒見你大公無私往家里少拿呀。
大王沒來之前,也沒見你勤政愛民,替國家諫言畫策,也沒見你捐獻(xiàn)家產(chǎn),帶自家子弟去前線打秦軍去。
現(xiàn)在看到大王馬上要來遼東了,立馬就裝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態(tài)度來,在哪惡心誰了。
我們沒能力,不是好東西,你也干凈不到哪去,大家都一樣,你也少五十步別笑百步。
當(dāng)然,這種想法只在眾人心中想想而已,是絕不敢表露出來的。
田成在上方罵了一陣后,許是罵累了,這才停了下來,喝了口熱水后,看著依舊不言語的眾人,沒好氣道:
“好,既然你們不主動為國分憂,那我點名了,鹿郡丞,你來說說,當(dāng)下我遼東該如何是好?”
瞇著眼睛快睡著的鹿松被田成這么突然一點名,頓時一個激靈。
年邁的鹿松睜了睜滿是皺紋的眼角,在看到大家都在等他發(fā)言后,鹿松這才不情不愿,慢悠悠的斟酌道:
“咳咳,依老朽看,為今之計當(dāng)?shù)却笸躐{臨我遼東之后再做定奪。
畢竟這是守是戰(zhàn),乃關(guān)乎我燕國生死存亡的軍國大事,當(dāng)以慎重為上,萬不可草率行事。”
“哼!”對鹿松的意有所指,讓急于做出一番功績的田成極為不滿,但田成卻只能強(qiáng)壓怒火,不敢將鹿松這個老狐貍怎么樣。
畢竟鹿家雖不如田家強(qiáng)大,但卻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況且對鹿松這個老東西能力與手段,田成也是極為忌憚。
最終田成也只是對鹿松表示不滿的冷哼一聲,便沒再糾纏著鹿松不放,而是轉(zhuǎn)過頭盯著遼東郡左司徒宋詞問道:“那么左司徒認(rèn)為該如何了?”
......